与这威压相伴而生的,是一种更深入骨髓的苍凉——仿佛这里曾历尽的岁月是以百万年计,曾经拥有的辉煌与秘密早已被时光碾作尘埃,只剩下这座沉默的躯壳,永恒地守着一个早已被世界遗忘的真相。
它像一座非人工造物却如磐石般存在的陵墓,祭奠着遥远已逝的辉煌;又像一颗遗落在时空夹缝中依旧固执跳动的孤独心脏,诉说着与整个喧闹宇宙格格不入的悲凉咏叹调。
李豫站在原地,被这无法言喻的孤寂与震撼牢牢攫住。身体是疲惫的,心志是坚定的,但此刻站在这片死寂尘埃中央,面对这座散发着亘古微光的几何巨石谜团,他第一次感到一种近乎原始的战栗。
这不是恐惧,更像是一个水滴面对无垠海洋时那种被宏大存在浸没的、混合着敬畏与卑微的茫然。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似乎任何声响,哪怕是最轻微的足音,都是对这份亘古沉寂的亵渎。
幻境的核心,并非尽头,更像是一把无形钥匙插入了更古老的、沉寂万载的锁孔之中。他深吸了一口弥漫着时间尘埃的冰冷空气,稳定心神,迈开沉重的脚步,向那座散发着恒定微光,犹如巨大石冢般的未知核心,缓缓走去。
李豫的指尖触碰到石壁的刹那,他眼前的世界骤然旋转崩塌。不再是壁画与文字,而是一片浩瀚荒原:血色残阳浸染着断壁残垣,巨兽残骸如同崩塌的山峦般铺陈大地。
一个身披残破青铜甲胄的背影单膝跪在废墟中央,头盔顶端嵌着与他怀中一模一样的青铜铃铛——此刻那铃铛正发出濒死般的剧震,声波在尸山血海中撕开涟漪。画面轰然碎裂,视野被无数翻飞的古文字符吞没——
石壁前的觉醒
手指触电般弹离石壁的瞬间,李豫踉跄倒退两步,脊背撞上冰冷石柱才稳住身形。粗糙的柱面硌得生疼,反而拉回了他飘散的意识。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撞击着肋骨,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束缚。指尖残留着石壁的凉意,以及刚刚那足以撕碎精神的灼痛——那并非物理的火焰,而是无数混乱信息强灌入脑带来的幻痛。
“那是什么……” 他急促喘息,声音在空旷圣所里变成短促的回音,“那背影……兽骨……”
他猛地攥紧胸口的衣襟。隔着布料,那枚青铜铃铛烫得惊人,如同刚从熔炉里取出一般。但此刻它的震动已不再是微弱的共鸣召唤,而是一种清晰的、持续不断的嗡鸣,似在无声尖啸。
这铃铛的异样震动与石壁深处的某种东西,仿佛被看不见的弦死死扣在一起,绷紧到极限,随时会发出断响。
他强迫自己再次抬起头,目光沉重地投向那面承载着幻觉的石壁。先前被他指尖触碰的区域,一点幽蓝的微光正从刻痕深处悄然晕染开来,像滴入静水的墨点,缓慢而坚定地向四周侵蚀,渐渐点亮周围相连的几行象形文字。
那些被蓝光浸润的古拙笔画,不再是死寂的刻痕,仿佛获得了某种沉眠千万年的呼吸,一明一灭。蓝光爬行蔓延的方向,像是为他标出了一个暗藏的路径索引。
“它想要我…跟过去?” 李豫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狂喜与深入骨髓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同时绞紧心脏。
石壁不再是等待解读的史书,那是一个刚刚被他唤醒入口的、沉默的深潭!此刻潭水表面泛起的幽光波纹,既像诱人探寻真相的饵,又像巨兽苏醒前缓缓睁开的冰冷竖瞳!
怀中的铃铛更烫了,嗡鸣几乎要震碎他的脏腑。他猛地咬牙,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毅然从腰间拔出陪伴多年的短刀“青鳞”。
冰冷的刀柄和微弯的刀刃泛着哑光的弧度,带来一丝熟悉的、属于尘世的坚硬触感——这是此刻唯一能紧握住的真实。
他反手握刀,刀尖朝下竖于身侧,这个防御姿态在如此渺小的个人与如此恢弘诡异的远古之谜对峙时显得如此无力,却也是他唯一能给予自己的护身符。
他深深吸气,再缓缓呼出,强迫沸腾的血液和喧嚣的恐惧暂时平息。幽蓝的刻痕在视野里稳定地向前蔓延。
终于,他抬起沉重的腿,一步,再一步,踩着光滑如镜的地面,将自己整个身体,主动投向了那片正在呼吸的、幽蓝光轨笼罩下的、属于石壁巨人的深渊之门。
石壁深处涌动的光带,仿佛一张精心编织的诱人蛛网。李豫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心中却如万蚁噬咬。这枚父亲用生命守护的铃铛,究竟要将他引向何方?它连接的,又岂止是冰冷的壁刻?那具青铜甲胄下的面孔,是否早已刻在他的骨髓中?圣所里回响的,究竟是死灵的哀鸣,还是血脉根源处的悲歌?在亘古的暗处,有什么正等待着开启……
空气中似是凝结了一层无形的胶质,那近乎实质的静谧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间,仿佛时间流淌至此都放轻了脚步,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了这方神秘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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