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被周琛毫无花哨的拳劲轰飞,李豫都像被冰刃剖开了旧有的认知——那层裹在外的杂质正被生生剥离。骨裂般的震荡里,肌肉纤维在撕扯中重新编织协调的图谱:哪一束该先收缩引动腰胯,哪一束需延迟发力避免内耗;脊柱如老松般下沉时,尾椎要像楔子钉入大地,才能让冲击顺着脊椎的弧度泄入泥土,而非撞碎脆弱的膝关节;拳头触敌瞬间,喉头该如被扼住般骤停呼吸,让胸腔压力凝成增压阀……那些曾藏在训练本能里的模糊直觉,正被一次次惨烈的对撞锻造成剔透的晶石。
周琛的身影始终悬在李豫头顶,像柄永不落下的铁锤。训练场的尘土被他每一次踏步震起,在日光里翻卷成灰黄色的浪,逼得李豫在浪头砸下前做出生死抉择。动作被磨得只剩骨架:格挡时手臂不再僵直如铁棍,而是像河床里被千年水流磨圆的顽石,在周琛拳劲撞上的前一瞬,以寸许的下沉引动力量改道;踏步不再追着速度的幻影,而是踩着周琛重心转换的间隙——那是对方力势如潮水退去的刹那,泥地刚泛起涟漪,李豫的脚掌已碾上浪尖。痛苦在时间里熬成了胶,将最粗浅的格挡姿态黏合成能卸千钧之力的榫卯。
汗水在训练服上洇出深色的盐渍,像地图上干涸的河流,紧紧扒着他嶙峋的脊背。手臂早成了火烧的铁条,每一次肌肉收缩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连指节都在不受控地颤抖。眼前的周琛身影时而清晰时而重影,汗水混着额头的血痂流进眼眶,涩得他睁不开眼。但就在这片血肉模糊的边缘,另一重感知正悄然舒展——像被剧痛磨亮的心尖,开始能空气里流动的力线,听见肌肉纤维摩擦的微响。
周琛骤然沉肩的刹那,李豫瞳孔里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光屑炸开。
对方这式猛虎扑山,在他眼中慢成了拆解图:支撑脚外侧的鞋底先碾过泥地,带起半颗泥丸——那是股四头肌收缩到极限的信号;腰胯以三十度角旋转,臀大肌的震颤频率像鼓点般敲进李豫的感知——这是左拳蓄力的前奏!所有细节在剧痛熔铸的数据库里轰然碰撞,瞬间凝成判定:左肋!防御最薄弱的命门!这一击必是左手下勾拳,拳锋会擦着肋骨向上,直捣心窝!
条件反射比思维更快撕裂疲惫。李豫脚掌碾过湿润的泥地,带起一串细碎的泥星,侧滑半步;双臂交叉下压,肘部微屈如弓,小臂如铁闸,将全身残存的灵力凝成一点,精准预伏在左肋的冲击路线上——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像用圆规画出的几何轨迹。
没有硬撼的爆鸣。只有一声闷响,像两块湿泥狠狠相撞,在空荡的训练场里荡开短促的回音。
周琛的拳劲在接触点骤然凝固!
李豫的手臂先是僵住,随即像被重锤砸中的琴弦剧烈震颤,剧痛顺着小臂炸开,直抵肩胛深处——那里的旧伤仿佛被撕开了。但他整个人只被推着向后滑出三步,泥地上犁出两道三寸长的浅沟,混着血丝的汗水滴在沟里,瞬间晕开。
那曾数次将他砸进泥里的恐怖力量,此刻正被锁死在双臂交叉的接触点上,像被堤坝拦住的洪水,再难前进一步!
咳——李豫猛地咳出一口血沫,胸口气血翻涌如沸,但他死死撑着防御的架式,没让双臂垮下分毫。视线穿透汗水与血雾,像两柄烧红的铁锥,死死钉在周琛脸上。
周琛的拳停在半空,没立刻收回。他垂眼看向李豫交叉的双臂,又缓缓抬眸,目光扫过李豫汗湿的发梢、颤抖的膝盖,最后落在他微微绷直的脊梁上——那常年佝偻如问号的脊背,此刻竟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缓缓绷直了半寸,衣摆下的脊椎骨节仿佛发出细微的声。连他那件沾满尘土的邋遢袍子,下摆沾着的枯叶碎屑,都在离身体半寸处打着旋儿飘开,像是被一层透明的屏障挡着。
训练场突然静得可怕。老槐树的叶子纹丝不动,只有远处浮空梭悬停的嗡鸣在空荡的场地上撞出回音,像在数着两人之间凝固的呼吸。
……很好。周琛的声音终于打破寂静,依旧平淡,却比之前所有的怒吼都沉,总算摸着了。
李豫撑着膝盖缓气,手臂早已麻木得不听使唤,灵力在刚才那一挡里耗了七七八八,连站着都像踩在棉花上。但脑子里却亮得很,像蒙尘的铜镜被磨去锈迹,露出底下光可鉴人的镜面——那些冗余的招式、花哨的技巧全被痛熬成了渣,只剩最纯粹的力量本质在发光。他喉间涌上腥甜,却笑了,血沫混着汗水从嘴角滴落:……原来,只有最简单的动作,才藏着最纯粹的力量。
周琛盯着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挑了挑。那是种复杂的神色:像老农看见田埂上冒出的新苗,有审视,有赞许,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被他自己都忽略的期待。这才像样。他收回拳头,拍了拍沾着泥的袍角,时间不多,最后……练练。
话音未落,周琛的身影突然虚了。
不是踏步,没有裂帛般的启动声。他像被一阵无定向的风卷着,袍角在原地漾开细碎的涟漪,却没有带动一丝尘土。身形在李豫眼前左右飘忽了半尺,幅度极小,视网膜上却留下三帧残像:左、中、右,每一帧都像水墨画般模糊,边缘却透着锋利的灵力芒,仿佛是相机在极短时间里连拍三次的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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