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川之战……”李豫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传来的悲鸣,“那些史书上大书特书、被赞为‘挽狂澜于既倒’的‘战略转移’……根本不是转移!”他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像是从锈蚀的齿缝中艰难挤出,带着浓烈到化不开的恨意与一种无法洗刷的污秽感,“是屠杀!是对忠诚守护者最彻底的背弃与清洗!一个叫做‘灵谷’的小村庄……就那样凭空消失了,像从未存在过一般,连半点灰烬都未曾留下!所谓的‘旷世壮举’,不过是一场建立在数万无辜者尸骨之上的卑劣欺骗!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
窗外,最后一缕残阳的余晖也终于被无边夜色吞噬,殿内迅速暗沉下来,仿佛那史书深处深不见底的黑暗,已然悄然蔓延到了这现实世界。死寂如铁幕般重重压在两人之间,唯有李豫那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殿内异常清晰,声声泣血。
沈心烛搭在他臂上的手,不易察觉地轻轻颤抖了一下,指尖的冰凉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丝丝缕缕沁入李豫滚烫而痛苦的肌肤。她沉默了许久,久到李豫几乎以为她会就此离去。眼波深处,却有惊涛骇浪在剧烈翻滚——惊愕,震怒,悲凉,以及一种更深沉、更痛彻心扉的了然与无力。
“兵卒的性命,乡民的生计……在庙堂之上那些衮衮诸公眼中,不过是可以随意丢弃、任意碾碎的棋子与尘埃罢了。”她最终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却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冰冷与无情,“你以为你窥见的已是黑暗的全貌?李豫,历史的墨迹之下,所淹埋的真实,远比你能想象的,要污秽、要不堪、要残酷千百倍!”她的声音不大,甚至依旧清冷平淡,却如同一柄锋利的冰锥,在这片因残酷真相而凝滞的死寂中,带着金石交击般的尖锐穿透力,狠狠扎进李豫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头。
她没有说半句安慰的废话,她太清楚,此刻任何苍白的言语,都只会是雪上加霜,徒增羞辱。唯有这冰冷的真实,才能让他稍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