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林福独坐在自己的房中,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
他反复摩挲着那片账册残页,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喃喃自语:“我跟了她二十年……我竟然……成了帮凶?”他的忠诚,他的半生,原来都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和罪恶之上。
府中的流言蜚语愈演愈烈,终于传到了林婉如的耳中。
这位平日里娇纵跋扈的大小姐,此刻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端庄。
她在花园里听到两个小丫鬟议论香灰拼出“冤”字的事,顿时怒不可遏,冲上前去,扬手就给了其中一个丫鬟一记响亮的耳光。
“贱婢!谁再敢传这些妖言惑众的鬼话,就乱棍打死,送去地窖里陪她那个短命的娘!”林婉如的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色厉内荏的恐慌。
被打的丫鬟捂着脸,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周围众人噤若寒蝉。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如冰的声音缓缓传来:“你娘?婉如妹妹,你可还记得,我母亲临终前,缠绵病榻,最后一碗药,是你亲手端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晚昭一袭素衣,从月亮门后缓步而出。
她神情平静,眼神却像两把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刺向林婉如。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婉如身上,充满了惊疑和探究。
嫡母之死,竟与嫡女有关?
这是何等惊天的秘闻!
林婉如的瞳孔骤然紧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厉声尖叫:“你胡说什么!林晚昭,你疯了不成!敢在这里污蔑我!”
林晚昭却不退反进,一步步向她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林婉如的心跳上。
她从宽大的袖中,缓缓取出了那只虎头绣鞋,举到众人面前。
“这双鞋的针脚,用的是‘回旋针法’,与你昨日在后院烧掉的那只纸鸢用的丝线,针法脉络,一模一样。”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烧的不是什么旧物,也不是为了祭奠谁。你在烧掉的,是你那个‘夭折’的弟弟唯一的童年,是王氏夫人亲手为他缝制的罪证!”
她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已经面无人色的林婉如,一字一顿地逼问:“你怕他回来,怕他分薄你的家产。你更怕他有朝一日恢复神智,揭穿你母亲毒杀嫡母、为固宠不惜囚禁亲子的滔天罪行——对吗?!”
“啊——!”林婉如彻底失态,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疯了一般朝林晚昭扑了过去,想要抢夺那只绣鞋。
然而,一只坚实的手臂横空拦住了她。
是林福。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人群中,脸色阴沉如水,死死地抓住了林婉如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动弹不得。
他的眼神里,再没有了往日的恭敬,只剩下冰冷的失望和决绝。
当夜,林福的身影悄然消失在了林府的后门,不知所踪。
而林晚昭,则再次独自来到祠堂偏殿。
她没有再用血,而是点燃了一炷清香,恭恭敬敬地插在了那张血字牌位前的香炉里。
青烟袅袅,带着她无声的誓言,飘向牌位。
就在此时,窗外一棵老槐树的阴影里,一个极轻微、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是她安插在府中的“小蝉”在传递消息:“……沈公子……已收到信……三日后……城南……接头……”
林晚昭的目光穿过窗棂,望向天边那轮如练的月华。
王氏、林婉如,不过是棋盘上最先被掀翻的棋子。
她知道,随着弟弟的消息确认,随着林福的倒戈,随着那位“沈公子”的即将入局,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风声渐起,吹得府内即将为一场盛宴准备的彩灯轻轻摇曳。
三日之后,林府将张灯结彩,以“调解西院风波,重归家宅和睦”为名,举办一场盛大的赏灯宴。
那将是一个全新的舞台,一个远比祠堂和后院更加凶险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