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首先走到安远侯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安远侯,你府中良田千顷,京城宅院三座,去年还纳了三房妾室,耗费白银五万两,这也是‘难以为继’?” 张维贤声音洪亮,字字戳破谎言,“还有你这老牌指挥使,去年你在城外购置的千亩良田,难道是大风刮来的?将士们连饱饭都吃不上,你却锦衣玉食、良田美妾,何来‘自掏体己贴补军心’?”
他转向武安侯的侄子,语气愈发严厉:“你祖上有功,便该世代忠良,而非借祖荫贪墨自肥!你父亲当年跟着先帝征战,战死沙场,若泉下有知,定会为你今日的行径蒙羞!”
张维贤的驳斥如同利刃,精准刺穿了每一个勋贵的伪装。他在京营三十年,对这些人的家底与行径了如指掌,每一句话都有实据,让勋贵们的哭诉戛然而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朱由检端坐于高坡的白马上,玄色貂裘在秋风中微微拂动,自始至终未曾挪动半步。他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脚下这群磕头如捣蒜的勋贵,他们的表演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拙劣而肮脏的闹剧。
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静静地听着,任由他们将祖宗的功绩、家族的艰难一遍遍重复。他的沉默,让朱纯臣等人心中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 —— 或许陛下真的会顾及勋贵集团,从轻发落?
然而,当哭诉声因力竭渐渐低落时,朱由检终于动了。他轻轻一拉缰绳,白马向前踏了一步,目光陡然锐利如鹰隼,声音猛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校场上空:“都说完了?”
“你们跟朕说难?” 他顿了顿,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那朕来告诉你们,什么才是真正的难!”
“陕西大旱,赤地千里,易子而食,卖儿鬻女,那才是难!”
“辽东将士,缺饷少粮,寒冬腊月衣不蔽体,用血肉之躯抵挡建奴铁骑,那才是难!”
“国库空虚,朕的内帑为支撑边关、赈济灾民早已捉襟见肘,朕甚至要节衣缩食,那才是难!”
他每说一句,声音便提高一分,震得人耳膜生疼:“而你们!蛀空京营,贪墨数百万军饷,养得脑满肠肥,府中金山银山、妻妾成群!如今东窗事发,不思悔改,反倒跟朕哭穷?跟朕讲祖上功劳?跟朕诉维持门面的艰辛?!”
“你们祖上跟着太祖、成祖打天下,挣下爵位,是为了让你们今日趴在大明的躯体上敲骨吸髓吗?!” 朱由检的声音冰冷刺骨,“朕看你们不是难,是太容易了!容易到忘了爵位因何而来,忘了富贵由何而生,忘了臣子本分,忘了何为‘人’!”
皇帝的厉声斥责如同九天罡风,瞬间撕碎了勋贵们最后的遮羞布,露出最赤裸的无耻与虚伪。朱纯臣等人面如死灰,刚刚升起的希望彻底破灭,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冰冷的恐惧,连哭嚎都忘了,只是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台下的士兵们听得热血沸腾,不少人握紧拳头,眼中燃起久违的怒火与振奋。他们看着高坡上玄黄身影如山岳般沉稳的皇帝,看着身旁坚定驳斥勋贵的英国公,心中第一次生出 “朝廷尚有公道” 的信念。
朱由检依旧端坐于白马上,目光扫过全场,冰冷的杀意与威严交织。他没有离开,也没有进一步发号施令,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些绝望的勋贵,如同在审视一群待宰的羔羊。
校场之内,死寂再次降临,唯有秋风卷着旌旗猎猎作响。所有人都知道,这场闹剧已经落幕,真正的裁决,才即将开始 —— 而这位年轻的皇帝,将亲手定下这些蛀虫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