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杯盘狼藉和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的酒气与烟草的混合味道,像一层油腻的薄纱,粘附在指挥部的每一个角落。楚云飞推开窗户,初春夜晚凛冽的寒风猛地灌入,驱散了那令人头脑发昏的暖腻,也让他因酒精而微胀的太阳穴感到一丝刺痛般的清醒。
他没有点灯,就着清冷的月光和远处哨楼偶尔扫过的探照灯光柱,踱步到那张巨大的、铺满整面墙的晋西北军事地图前。地图上,各种颜色的箭头、圆圈、防线标识错综复杂,像一张巨大的蛛网,而他的358团防区,只是其中不甚起眼的一块。
白天的胜利带来的那点微醺和热度,此刻已被这寒夜和眼前的地图彻底冷却。野狼峪的小胜,不过是这盘大棋上,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磕碰了一下。真正的威胁,如同地图上那些代表日军的蓝色箭头,依旧从四面八方,带着森然的寒意,指向这片土地。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358团的防线。这条由简陋工事和士兵血肉构成的线,蜿蜒曲折,看似绵长,实则薄弱。很多地段只能依靠险要地形和少量兵力支撑,一旦日军集中力量突破一点,整个防线就可能像被洪水冲垮的堤坝,一泻千里。
**家底太薄了啊。** 他心里叹息一声。兵力、装备、补给……处处捉襟见肘。就算士兵们士气再高昂,训练再刻苦,饿着肚子、拿着烧火棍,也挡不住日军的飞机大炮。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地图上一些被特殊标记的区域——那些是八路军活动的游击区。它们像一颗颗坚韧的钉子,不规则地楔在日军的占领区内,搅得敌人不得安宁。李云龙部活动的区域,就在他防线的侧翼,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也像一柄悬着的双刃剑。
**谛听** 的情报警告在他脑中回响:“藤原已注意到野狼峪之战,判断你部战力提升,正策划新一轮试探,规模或更大,方向不明,小心。”
方向不明……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藤原信不是坂田那种莽夫,他像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瞄准你的要害。他会从哪里来?正面强攻?侧翼迂回?还是……更阴险的手段?
楚云飞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需要判断,需要预判。光靠被动防御,迟早会被拖垮。
他回想起前世看过的战史,回忆起这个时期日军在华北常用的战术——囚笼政策,铁壁合围,梳篦清剿……藤原信会采用哪一种?或者,他会玩点新花样?
“团座,您还没休息?”方立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端着一盏煤油灯走了进来,昏黄的光线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将他脸上残留的些许酒意和深深的忧虑照得清清楚楚。灯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如同跳动的鬼魅。
“睡不着。”楚云飞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地图上,“立功兄,你看这里,”他指着防线上一个相对平缓、易于部队展开的区域,“还有这里,这个山谷,看似险要,但如果日军用小股部队吸引我们注意,主力从这里穿插进来……”
方立功凑近地图,借着灯光仔细查看,越看脸色越是凝重:“团座英明,这两处确实是隐患。尤其是这个山谷,我们兵力不足,布防确实薄弱。如果日军真从这里进来,可以直插我们腹地,威胁团部!”
“不仅仅是这里。”楚云飞的手指又移向另外几个点,“我们的补给线,仓库位置,甚至各营之间的结合部,都可能成为敌人攻击的目标。藤原信刚来,急需立功,他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他直起身,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我们不能等着他出招。被动接招,永远慢一步。”
“团座的意思是……主动出击?”方立功吓了一跳,“可我们兵力、装备都处于劣势,主动出击,风险太大啊!”
“不是大规模出击。”楚云飞摇摇头,眼神在煤油灯的映照下闪烁着冷静的光芒,“是主动布局。把我们有限的兵力,像钉子一样,提前楔在这些关键节点上。加强侦察,扩大警戒范围。把我们的防线,从一条死板的线,变成一张有弹性的网。”
他拿起一支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开始勾画。“这里,设置一个前出的隐蔽观察哨;这里,布置一个雷区,延缓敌军推进;这里,安排一支机动部队,随时准备增援薄弱环节……还有,通知各营,加固工事,尤其是防炮洞,要挖深,挖结实!鬼子下次来,炮火肯定比上次猛!”
他的语速很快,思路清晰,一道道指令随着铅笔的划动变得具体。方立功连忙拿出本子记录,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与窗外呼啸的风声应和着。
“另外,”楚云飞放下铅笔,语气变得更加严肃,“通知‘谛听’,重点侦察日军第四、第九混成旅团的动向,特别是他们的炮兵和战车部队有没有异动。还有,密切注意太原方向日军指挥部的通讯频率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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