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蟠岛的“合作”,远非一纸盟约那般简单。它更像是在两块粗糙的、带着毛刺的顽石之间,强行楔入的一根铁钉,需要反复的敲打、磨合,甚至忍受摩擦带来的刺痛与火花,才有可能真正牢固。
孙铭和他留下的两名队员,成了这根“铁钉”最前端的锋刃,也是最直接的承受者。
海匪就是海匪,多年的野性难驯,绝非几句口号和一点药品就能彻底收服。他们对孙铭三人,表面客气,背地里却依旧充斥着审视、猜忌,甚至偶尔流露出的、对于“旱鸭子”的轻蔑。分配任务时阳奉阴违,教授驾船、辨识海况时藏着掖着,都是家常便饭。
孙铭对此心知肚明,却不动声色。他清楚,赢得这群海上亡命徒的信任,靠的不是言语,而是行动,是实力,是能带给他们实实在在好处的能力。
他不再局限于“监军”的角色,而是带着两名队员,真正融入了这群海匪之中。白天,他们跟着最老练的船工学习摇橹、升帆,辨认潮汐和暗流,忍着晕船的痛苦和海水的浸泡,皮肤被晒得黝黑蜕皮,手上磨出血泡又结成厚茧。晚上,他们则利用在特战队学到的本事,帮着整修那几条破旧的帆船,加固龙骨,修补漏洞,甚至用有限的工具调整索具,让船只的操控性稍微提升了一丝。
更重要的是,孙铭开始系统地整理和传授一些基本的战术知识。如何利用夜色和雾霭隐蔽航行,如何选择伏击鬼子的最佳海域和时机,遭遇日军巡逻艇时如何利用浅滩和复杂水道脱身,甚至如何利用缴获的炸药制作简易的水雷……这些对于海匪们来说闻所未闻的知识,像是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
起初,以雷豹和海泥鳅为首的海匪头目们还抱着看笑话的心态,但几次模拟演练和小规模的、针对落单汉奸船只的成功“实战”后,他们惊讶地发现,伤亡减少了,缴获增加了,行动的成功率和安全性大大提升。孙铭那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指挥,以及两名特战队员在接舷跳帮时展现出的犀利身手,逐渐赢得了这些悍匪发自内心的、带着点敬畏的认可。
“他娘的,这北边来的‘旱鸭子’,肚子里还真有点干货!”一次成功劫掠了一艘为日军运输粮食的伪政府船只后,海泥鳅抹着溅到脸上的血沫子,看着甲板上被迅速制服的俘虏和堆积的粮袋,忍不住对雷豹嘀咕。
雷豹没说话,只是看着正在指挥队员检查船体、面无表情的孙铭,眼神复杂。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和他背后的那个“楚阎王”,似乎真的能给他们带来一条不一样的路。
信任,在一次次并肩作战和实实在在的利益面前,开始如同石缝里的草籽,艰难却顽强地生根发芽。
而与此同时,来自晋西北的第一批用于交换的物资——主要是部分缴获的日制步枪、机枪、弹药,以及一批苏北地区极缺的棉花和奎宁,由老海鳗负责,通过陆路秘密渠道,历尽艰辛,终于运抵了烂泥渡。
当雷豹和他的手下看到那些擦得锃亮、散发着枪油味的崭新武器(相对他们的破烂而言),以及能救命消炎的奎宁时,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北边的主顾,是“实诚”的!
“豹爷,北边催得急,希望我们尽快组织第一次海上运输,把他们急需的无线电元件、特种钢材和一批西药送过去。”孙铭找到雷豹,传达了楚风的最新指令。
雷豹看着堆放在山洞角落的、用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货”,又看了看外面阴沉沉、预示着风雨的海面,虬髯脸上露出一丝凝重:“现在这个季节,风向不稳,鬼子的巡逻艇也他娘的比平时多……有点悬乎。”
“再悬也得走。”孙铭语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陆上,鬼子的大扫荡马上就要开始,这些东西,是救命用的。”
雷豹盯着孙铭看了几秒钟,猛地一跺脚:“操!富贵险中求!老子就陪你们赌这一把!通知兄弟们,检查船只,储备淡水,明天凌晨,趁雾出发!”
……
第二天凌晨,海天依旧是一片沉重的墨黑,浓雾如同乳白色的巨幕,笼罩着整个海面,能见度不足五十米。潮湿、阴冷的雾气粘在皮肤上,带着刺骨的寒意。三条经过初步整修、满载着希望和风险的帆船,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驶离了蛇蟠岛那个简陋的港湾。
孙铭站在领头那条船的船头,感受着船只破开浓雾和波浪的轻微颠簸。空气中是浓重的水汽和船上缆绳、帆布特有的味道。他极力远眺,但视线所及,只有一片茫然的灰白,以及耳边海浪拍打船身的哗哗声。
雷豹亲自掌着舵,粗壮的手臂稳稳控制着方向,他紧皱着眉头,凭借多年在海上搏命积累的经验,在这片他熟悉又陌生的海域中艰难穿行。所有的船员都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仿佛生怕惊动了雾中可能潜藏的任何危险。
航行是漫长而煎熬的。不仅要对抗变化莫测的风向和海流,更要时刻警惕可能从浓雾中突然钻出的日军巡逻艇。每一次远处传来的、哪怕极其微弱的引擎声,都会让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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