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高地那声嘶力竭却又无比骄傲的“仍在!”,通过电波传回师部时,楚风紧握了整整十天的话筒手柄上,已然被汗水浸得滑腻。指挥所里爆发出短暂而压抑的欢呼,但很快就被更深的忧虑所取代。为了这次救援,楚风几乎动用了压箱底的重炮储备,甚至拉下脸皮,通过OSS的渠道和重庆方面反复交涉,才争取到那几架象征意义大于实战效果的老旧战机进行一次冒险的俯冲扫射。这无异于告诉冈村宁次,他楚风已经快被逼到极限了。
“告诉后勤,不惜一切代价,组织敢死队,趁夜给‘磐石’运送弹药、药品和食物!能送上去多少是多少!”楚风的声音沙哑,眼窝深陷,但他下达命令时,眼神依旧锐利如刀,“另外,命令侧翼部队,加强袭扰,分散鬼子对‘磐石’的压力!”
命令被迅速执行。然而,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饮鸩止渴。“磐石”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引着日军的重兵和火力,整个根据地的压力并未减轻。而冈村宁次,这条老谋深算的毒蛇,显然不会只满足于正面强攻这一种手段。
就在“磐石”血战暂告段落的第三天清晨,一种不祥的预兆,如同阴湿的霉菌,开始在一些靠近前沿、水源相对便利的村庄悄悄蔓延。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驻扎在距离“磐石”高地约二十里外,一个叫小河村的后方临时救护所。这里原本是个祠堂,如今挤满了从前线转运下来的重伤员,以及一些在转移途中生病、体弱的百姓。空气中常年弥漫着血腥味、消毒水刺鼻的气味,以及伤口腐烂特有的、甜腻中带着腐臭的复杂味道。
林婉柔正蹲在一个发着高烧、不断抽搐的小男孩身边,用一块湿布轻轻擦拭着他滚烫的额头。男孩的母亲,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在一旁无声地抹着眼泪。孩子的体温高得吓人,嘴唇干裂,意识模糊,偶尔会吐出带着血丝的呕吐物。
“林医生,这娃……这娃咋了?前天还好好的,就是喝了点村口小河里的水……”妇人声音颤抖着问。
林婉柔没有立刻回答。她秀气的眉毛紧紧蹙起,仔细检查着男孩的体征。高烧、呕吐、腹泻带血、迅速出现的脱水症状……这不符合常见的战场外伤感染,也不像普通的肠胃炎。她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紧了她的心脏。
她站起身,快步走向救护所里另外几个同样出现类似症状的伤员和百姓。情况几乎一模一样!而且发病时间非常集中,都是在最近一两天内!
“张护士!”林婉柔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立刻隔离所有出现呕吐、腹泻、高烧症状的病人!用石灰水消毒他们接触过的所有物品和区域!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年轻的张护士被林医生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吓了一跳,连忙应声跑去安排。
林婉柔则转身走进临时隔出的、充当简易实验室的偏房。里面摆放着一些最基本的显微镜、试管和培养皿,这是楚风想尽办法为她搞来的。她取来患病者的呕吐物和排泄物样本,在昏暗的煤油灯下,迫不及待地进行镜检。
当她透过目镜,看到那些在视野中疯狂蠕动、带着鞭毛的、微小而致命的弧形杆菌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握着调节轮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霍乱弧菌!
而且是毒性极强的菌株!
这绝非自然发生!小河村的水源上游,正是靠近日军控制区的方向!
“畜生……他们真的用了……”林婉柔猛地闭上眼睛,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想起了楚风之前情报中提到过的、那个看似无害的“防疫给水部队”,想起了历史上那些被细菌战荼毒的惨剧。冈村宁次,这个披着“名将”外衣的魔鬼,终于撕下了最后的伪装,将最肮脏、最卑劣的武器,投向了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和它无辜的百姓!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此刻闻起来竟有些令人安心。她冲出实验室,找到正在组织隔离的张护士,语速极快地下达指令:
“是霍乱!烈性肠道传染病!主要通过污染的水源和食物传播!立刻做以下几件事!”
“第一,焚烧所有病人的呕吐物和排泄物!深埋,撒大量生石灰!”
“第二,派人去村口小河上游侦查!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丢弃物,或者鬼子活动的痕迹!同时,立刻封锁小河,树立警告牌,严禁任何人再饮用、使用河水!包括洗衣、喂牲口!”
“第三,动员所有能动的人,去后山寻找新的、干净的山泉水源!所有饮用水必须彻底煮沸!”
“第四,把我们库存的所有磺胺、黄连素、还有我带来的那些中药方剂,优先给重症病人使用!快!时间就是生命!”
她的指令清晰而果断,像一台骤然开动的精密机器。救护所里瞬间忙碌起来,恐慌的气氛在蔓延,但在林婉柔那异常镇定的指挥下,尚能维持着基本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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