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萧衍目光扫过赵擎,似乎即将开口,可能就要顺势同意出兵决议的千钧一发之际——
「唔……」
一声轻微、带着明显异域口音、似乎充满困惑的嘀咕声,在暂时安静下来的大殿中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萧衍和赵擎,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位一直安静得像尊漂亮瓷娃娃的和亲公主,正微微歪着头,秀眉轻蹙,一双清澈却又带着“茫然”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礼部侍郎王敬。她抬起纤纤玉指,有些迟疑地指向王敬,然后用她那磕磕绊绊、词不达意的官话,发出了灵魂一问:
「王、王大人?」她的发音有些古怪,但足以让人听清,「你……你身上,为什么……有,小宝宝……的奶香味?还有……新、新房子的……木头味道?」
「……」满朝文武瞬间石化。
王敬脸上的慷慨激昂瞬间凝固,像是被人狠狠掐住了脖子,涨得通红,又迅速褪成惨白。他下意识地抬起袖子闻了闻自己。
「公、公主殿下!您……您胡说什么!」王敬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慌,「这朝堂之上,岂容你……岂容你胡言乱语!」
阿依娜却仿佛被他激烈的反应吓到了,往后缩了缩肩膀,碧色的眼眸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显得更加“无辜”和“困惑”。她怯生生地又补充了一句,仿佛在努力解释自己不是胡说:
「可是……真的……有味道。很像……很像那种,很贵很贵的……皮子味道?凉凉的……王大人,不冷吗?穿得,很少。」
「噗——」不知是哪个年轻官员没忍住,差点笑出声,又赶紧死死憋住,憋得肩膀直抖。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奶香味?新房子的木头味?很贵的皮子味道?
这几句前言不搭后语、幼稚可笑的话,从一个“不懂事”的异国公主嘴里说出来,像是孩童的呓语。若是平时,只会惹来哄堂大笑和鄙夷。
但此刻,结合王敬那骤然剧变、惊慌失措的脸色,结合他刚刚还在义正辞严地主张发动战争……这一切就变得极其微妙且耐人寻味了。
一个下朝后需要赶紧回家抱刚出生的儿子的官员?一个似乎刚刚置办了不能告诉正室的新房产的官员?一个身上可能还带着来历不明的高级皮裘味道的官员?他刚刚那番“忠君爱国”、“扞卫天威”的言论,此刻听起来是多么的讽刺!
赵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恶狠狠地瞪了王敬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质询,然后转向阿依娜,强压着怒火:「公主殿下!此乃军国大事的朝堂,非是儿戏之所!您言语不通,还是莫要妄加评论为好!」他试图将阿依娜的话定性为胡闹,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来。
然而,一直沉默的萧衍,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勾起了一丝冰冷的弧度。
就在刚才,在那位小公主“胡思乱想”的同时,那些清晰无比、细节丰富、甚至带着图文证据的“心声”,再次精准地传入他的脑海!
(走私马队?伪造血衣?急报印鉴有问题?王敬私纳小妾、贪墨军资皮裘?还与赵家产业有关?)
原来如此!好一个赵擎,好一个王敬!竟敢如此欺君罔上,为了挑起战端,不惜伪造证据,甚至背后还牵扯出贪腐军资的大案!
萧衍的目光扫过王敬惨白的脸,扫过赵擎强作镇定的表情,最后落回到那个看似被吓坏、眼眶微红、委屈巴巴地揪着自己衣角的阿依娜身上。
这个看似懵懂无知的小公主,又一次,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将一把最锋利的匕首,递到了他的手中。
「呵。」萧衍轻轻笑了一声。
这声轻笑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凛。
「王爱卿,」萧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淡无波,「公主久居西域,或许嗅觉异于常人,闻到你身上些特别的味道,也是孩童心性,好奇一问罢了。你……何必如此激动?」
王敬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陛、陛下!臣……臣只是觉得公主殿下此言太过无稽,有辱朝堂庄严,故而……故而失态,请陛下恕罪!」
「无稽吗?」萧衍微微挑眉,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每一下都像是敲在赵擎和王敬的心尖上,「朕倒觉得,公主天真烂漫,心性单纯,所言未必全是空穴来风。」
他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得冰冷:「至于楼兰之事,赵爱卿所言虽听起来证据确凿,但其中疑点,看来仍需仔细核查。比如,那支所谓的‘商队’,究竟是何人组织?手续是否齐全?冲突起因究竟为何?那些血衣和急报,又是否经得起推敲?」
他每问一句,赵擎和王敬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陛下!这些都是边境将士用性命换来的……」赵擎还想争辩。
「正是因为关乎将士性命和国体威严,才更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容半点含糊!」萧衍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之威,「此事,交由大理寺协同枢密院细查。在真相未明之前,出兵之议,暂且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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