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漆在烛光下泛着暗红,江知意指尖轻轻碾过边缘,没急着拆。
小满站在门口,张了张嘴想问,又不敢出声。云娘靠在门框边,袖子卷到手肘,手里还捏着刚捣碎的半枝莲,药香混着夜风飘进来。
“你去把堂里的灯都点上。”江知意终于开口,声音不轻不重,“等会儿要念信,别让人说我连个亮处都舍不得给。”
小满一愣,立刻转身跑了。云娘却没动,只看了眼那封盖着南诏王玺印的信:“师父打算当众读?”
“不然呢?”她抬眼,“藏着掖着,反倒像心里有鬼。况且——”她顿了顿,将信翻了个面,“这人指甲缝里有草屑,掌心茧子是常年搅药留下的。他亲自煎过药,不是来演戏的。”
云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笑了:“倒是比那些穿金戴银的使臣强。”
江知意这才撕开火漆,抽出信纸展开。字迹歪斜,墨色深浅不一,像是赶路时匆忙写就。
她一行行看下去,脸上没什么波动。
直到念到“太子三日退热,七日能言,蛊虫溃于脏腑之间,二皇子府搜出制蛊铜皿十二具,王怒而废其储位”,才轻轻“嗯”了一声。
“成了?”云娘凑近。
“不是我成的。”江知意把信递给云娘,“是他自己肯喝药,太医也敢查真相。若换个人,早说这是‘天罚’,拖着等死,谁敢动二皇子?”
云娘看完,长长吐了口气:“内乱平了,没人再拿‘蛊’当借口争位,边境也能松口气了。”
“所以他们送礼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脚步响动,两名随从模样的人抬着三个木箱进来,放在厅中。领头那人正是送信使者,跪地行礼:“我国君主感念神医救命之恩,特奉谢礼,望您收下。”
江知意没看他,只盯着箱子。
小满踮脚张望:“这么多?不会又是婚书吧……”
“闭嘴。”她瞪了他一眼,转向使者,“你说是谢礼,可我也怕烫手。南诏前脚废了二皇子,后脚就往大周送厚礼,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替你们清君侧呢。”
使者额头冒汗:“绝无此意!我国君亲笔信中已写明,太子康复乃因遵医嘱服药,与政事无关。此礼仅为报恩,不涉国策。”
“哦?”她挑眉,“那你打开,让我看看报的是哪门子恩。”
使者连忙示意随从启箱。
第一箱是金条,码得整整齐齐;第二箱是明珠,颗颗圆润泛光;第三箱则是十二个密封陶匣,贴着南疆文字标签。
“黄金百两,明珠十斛,另有血藤花、黑骨兰、蛇涎果等奇药各一匣。”使者低声报数,“皆为我国贡品等级。”
小满眼睛都直了:“这么多钱,够咱们医馆三年不开门也饿不死。”
江知意冷笑:“那就关门呗,看你饿不饿得死。”
小满缩脖子不说话。
她站起身,走到箱前蹲下,伸手摸了摸那批药材,打开其中一匣,捻起一朵干枯的紫红色花:“血藤花,剧毒,但炼过三遍后可入心脉药引。你们南诏人常用它配‘醒魂散’?”
使者一惊:“您……连这个都知道?”
“我不但知道,还知道它长在悬崖背阴处,采药人常摔死。”她合上匣子,“这些东西值钱,但也危险。你家国王不怕我拿去害人?”
“若您想害人,何必等到现在。”使者低头,“且您治太子时,连面都没见,只凭一人描述便开出方子。我们信的是您的医术,不是您的身份。”
江知意静了片刻,忽然笑了:“这话倒是实在。”
她起身拍了拍手:“小满,拿笔墨来,把礼单一字不落地抄一遍,贴到医馆外墙上。”
小满一愣:“全贴?连多少钱多少珠都写?”
“对。”她点头,“让街坊邻居都看看,神医阁今天收了什么。省得明天有人说我私通外邦,图谋造反。”
云娘忍不住笑出声:“这招狠啊,谁敢骂你,就得先承认自己眼红。”
“我不是怕骂。”江知意淡淡道,“我是怕有人借题发挥。裴仲渊虽倒台,但他那些门生还在朝里晃荡。一点风吹草动,就能编出十桩罪名。”
小满一边抄一边嘀咕:“可这些金珠……真要捐出去?”
“黄金拿去扩建后院药库,不够再加点;明珠换成米粮,西市那批疫后断顿的人家,每户发两斗;药材交给云娘带学徒研究,尤其是这血藤花,做成教学标本,以后讲毒理课用。”
云娘扬眉:“不留点?”
“留什么?”她反问,“我又不缺钱花,萧砚的俸禄够我买糖吃。”
小满噗嗤一声,又被瞪了一眼赶紧憋住。
江知意走到桌前坐下,提笔写了张收据模样的东西,盖上医馆印:“你带回南诏,交给你家国王。上面只写了八个字。”
使者接过一看:**病去即安,善治者无迹。**
他怔住,反复念了几遍,忽然重重叩首:“我明白了。您不愿居功,也不愿牵连政局。这份心意,我国君必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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