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秋夜总带着点清冽的甜,风卷着成熟牧草的香气,掠过漫无边际的草甸,把远处蒙古包的灯火吹得轻轻晃。小高坡上的风稍大些,晴儿裹了裹身上的深灰色蒙古袍,袍角绣着的银线云纹在月光下泛着淡光——这是去年明轩特意让部落绣娘给她做的,说料子比往年厚实,能挡住草原的夜风。
她身边的昭烈正弯腰铺羊毛毯,深蓝色的袍摆垂在草地上,露出的手腕上还戴着当年那半块玉佩,玉色被岁月磨得愈发温润。他的头发已染了些霜白,却依旧身姿挺拔,铺毯子时动作轻缓,怕蹭到晴儿脚边那丛刚冒芽的马兰花——那是晴儿春天亲手种的,说看着小蓝花,就想起第一次在御花园见他时,他衣襟上别着的蓝绒花。
“坐吧,风再大些就把披风披上。”昭烈扶着晴儿坐下,顺手把旁边的厚披风往她身后拢了拢,指尖触到她鬓边的白发,轻轻捻了捻,“今年的霜比往年早,你夜里总爱咳嗽,要是冷了咱们就回去。”
晴儿笑着摇头,伸手替他拂去肩上沾的草屑:“不冷,你看这星星多亮,比咱们刚到草原那年还亮。”她抬头望向夜空,银河像条淡银色的丝带横在天上,星星密得能数出连成串的猎户座,“还记得明轩刚会说话那会儿,指着星星喊‘小灯灯’,非要你摘一颗给他玩。”
昭烈也笑了,眼角的细纹挤在一起,满是温柔:“可不是嘛,他还哭闹着说‘阿玛能骑马,怎么摘不到星星’,最后你把宫里带的琉璃灯挂在他床头,说那是‘星星变的’,才哄好他。”
正说着,坡下传来熟悉的马蹄声,伴着少年人爽朗的笑。晴儿探头往下看,月光下能看见明轩骑着匹棕红色的骏马,身后跟着两个部落的年轻牧民,马背上还挂着个竹篮。明轩穿着件墨色蒙古袍,腰间系着嵌玉的皮带,身姿已和昭烈年轻时有些像,只是脸颊还带着点未褪的圆润,笑起来时嘴角的梨涡和晴儿一模一样。
“额娘!阿玛!”明轩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却不忘把竹篮小心地抱在怀里,快步跑上坡来。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却先把竹篮递到晴儿面前,掀开盖布露出里面的奶豆腐和烤饼,“刚从部落里过来,额吉说这奶豆腐是今天新做的,放了蜂蜜,您肯定爱吃。”
晴儿拿起一块奶豆腐,咬了口,甜香在嘴里散开,暖得舌尖都软了:“还是乌兰额吉的手艺好,比京城御膳房的点心还合我口味。”她看向明轩,见他额角沾着汗,掏出手帕递过去,“跑这么快做什么?又不是赶不上看星星。”
明轩接过手帕擦汗,动作间还带着点孩子气的莽撞:“不是怕您和阿玛等急了嘛!今天部落里商量明年贸易点扩修的事,耽误了会儿——对了阿玛,察哈尔部的使者说,想明年春天派孩子来咱们学堂学汉字,您看可行吗?”
昭烈点头,拿起一块烤饼递给他:“当然可行,你安排就好。当年你额娘开学堂,不就是想让满蒙的孩子都能读书嘛,现在能让更多部落的孩子来学,是好事。”他看着明轩认真的样子,又补充道,“要是有不懂的,就问你额娘,她比我懂这些。”
明轩笑着点头,咬了一大口烤饼,饼渣顺着嘴角往下掉,晴儿赶紧伸手擦掉,无奈地笑:“都这么大了,吃东西还不老实,跟你阿玛一个样——当年你阿玛跟部落长老议事,吃手抓肉时油都蹭到胡子上了,还没人敢提醒他。”
昭烈假意瞪了晴儿一眼,却伸手把明轩掉在毯子上的饼渣捡起来,扔进嘴里:“那是长老们怕我,现在有你额娘管着,我可不敢蹭胡子了。”明轩笑得直不起腰,拍着腿喊:“阿玛也有怕的人!下次我要跟部落的孩子们说!”
三人坐在毯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明轩说起白天教部落孩子骑射的事,说有个小娃娃胆子小,骑在小马背上哭,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摔马,额娘抱着他哄,就也蹲下来给小娃娃擦眼泪,还把自己的小弓箭送给了他。
“那孩子后来敢骑马了吗?”晴儿问,手里把玩着腕上的玉镯——这是当年太后送她的,玉色愈发通透,上面的缠枝纹被摸得光滑。
“敢了!”明轩眼睛亮起来,手舞足蹈地说,“他还骑着小马跟我比赛,虽然跑得慢,却没再哭!我还跟他说,等明年春天,带他去京城看御花园的菊花,就像额娘当年带我去一样。”
昭烈伸手拍了拍明轩的肩,语气里满是欣慰:“做得好。咱们草原的孩子要勇敢,也要知道京城的样子,这样满蒙才能一直好下去。”他转头看向晴儿,眼神柔得能滴出水,“当年你说‘两处都是家’,现在明轩也懂了,这就好。”
风渐渐小了,远处传来牧民们的牧歌,调子悠扬,混着牛羊的低鸣,像从岁月深处飘来的祝福。晴儿靠在昭烈肩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牧草香,忽然想起刚到草原的那年冬天。
“还记得我刚学骑马摔下来那次吗?”晴儿轻声说,“你跑过来扶我,却先问‘疼不疼’,没怪我笨。那时候我就想,这辈子跟你在草原过,肯定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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