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在这里耗了近一个月。
10月3日李鸿章抵达天津时，联军方面就提交了初步的谈判条件大纲：惩办祸首十二人；赔款四亿五千万两白银（分三十九年还清，年息四厘）；拆毁大沽炮台；京城至大沽口沿线各国驻军；扩大使馆区；修订商约……
李鸿章当时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了文件夹。
“诸位公使，”他当时说，“如此重大的条款，老朽一人不敢擅专。需奏明太后、皇上，请朝廷定夺。”
这一“奏明”，就是大半个月。
期间联军多次催促，李鸿章总是一套说辞：“朝廷尚未回复”“需与众大臣商议”“此事体大，不可仓促”。
实际上呢？他每天都通过渠道，把联军的情况和华北的情况报给太原。同时，他也密切关注着联军的扫荡行动——那些暴行报告，他看得触目惊心。
今天，欧格讷终于忍不住了：“李中堂，贵国朝廷到底要商议到什么时候？我们已经等了一个月！”
李鸿章放下茶杯，叹了口气：“欧格讷爵士，您有所不知。朝廷近日接到不少奏报，说联军在各地……嗯，行为有些过激。朝中大臣们议论纷纷，说若是答应如此苛刻的条件，恐怕天下百姓不服啊。”
穆默男爵皱眉：“李中堂，那些都是暴徒散布的谣言！我军是在清剿抗洋分子，难免有误伤。”
“误伤？”李鸿章从袖中抽出一份抄录的《曼彻斯特卫报》文章（安全处通过渠道送到他手中的），递给欧格讷，“贵国自己的报纸都登了，这也能是谣言？”
欧格讷接过一看，脸色变了。他是外交官，最清楚舆论的威力。
李鸿章趁热打铁：“几位公使，老朽说句实话。如今这形势，若贵国一味施压，就算朝廷勉强答应了条件，将来执行起来也是千难万难。百姓不服，官员阳奉阴违，各地抗洋之事只怕会愈演愈烈。到时候，贵国又要派多少兵来镇压？又要花多少钱？”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不如这样，条款之事，容老朽再与朝廷沟通。诸位也回去和国内商议商议，看看这条件……是否还有斟酌的余地？毕竟，真要逼得我大清国破民反，对谁都没好处。”
这番话软中带硬，把皮球踢了回去。
三位公使对视一眼，知道今天又谈不出结果了。他们最近也收到国内的电报，舆论压力越来越大，政府要求他们“尽快达成协议，但避免进一步激化矛盾”。
“那……就请李中堂尽快与贵国朝廷沟通吧。”欧格讷最终说，“我们希望能在一周内得到明确答复。”
“老朽尽力。”李鸿章拱手。
送走三位公使后，李鸿章回到书房，对幕僚张翼说：“继续拖。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洋人国内已经起火了，看他们能撑到什么时候。”
张翼低声问：“中堂，南边……真会帮我们吗？”
李鸿章摇摇头：“靠人不如靠己。南边那位的心思，深不可测。但至少现在，他们和洋人不对付，这对我们就是好事。”
他望向窗外。这场谈判，注定漫长而艰难。但他至少要为大清，多争一点喘息的时间。哪怕只是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