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的骚动来得快,去得也快。
门口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很快就被两个穿着厚重防护服、看不清面容的家伙用金属钩子拖走了,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暗红混杂着油污的丑陋轨迹。
酒馆的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面通道里不知从何而来的寒风。
喧哗声重新响起,但像是被一层湿布蒙住了,显得沉闷而压抑,每个人的交谈都下意识地压低了音量,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
“人~,他们……”
Doro在我怀里小声说,小手抓紧了我的衣角。
我能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更像是一种对这种赤裸裸的、毫无尊严的死亡所感到的本能不适。
“没事,只是这个世界的日常而已。”
我将她的小脸按在我的胸口,用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脑。
我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在这即将归墟的宇宙里,生命比灰尘更廉价。
那个被杀的家伙,和刚才那群溜走的佣兵,本质上没有区别,都只是在宇宙这具巨大的尸体上啃食腐肉的蛆虫,唯一的不同只是谁先被另一只更强壮的蛆虫吞掉。
我端起那杯浑浊的“净水”,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我放下杯子,站起身。
Doro也立刻跟着站了起来,仰头看着我。
我牵起她的小手,她的手心温暖而柔软,与这个世界的冰冷格格不入。
“跟紧我。”
我说着,迈步走向吧台。
我的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沉稳有力。
周围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我们,有好奇,有麻木,也有隐藏在阴影里的贪婪。
我能感觉到几道不怀好意的神识试图探查,但在触及我身体周围那层由“寂灭之核”与我自身力量构成的无形力场时,便如同撞上烧红烙铁的飞蛾,瞬间灼烧、溃散,然后惊恐地缩了回去。
酒馆里瞬间又安静了半分。
吧台后面,那个岩石般的四臂酒保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忙碌着。
他的一只手臂用一块看不出原色的布擦拭着一个金属杯,动作重复而机械,仿佛擦了成千上万遍。
另外三只手臂则静静地垂在身侧,粗壮的手指偶尔会蜷曲一下,像是正在休眠的野兽。
他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无论是刚才的死人,还是此刻走向他的我。
我在吧台前站定。
吧台很高,是用一整块不知名的合金切割而成,上面布满了划痕与灼烧的印记,记录着无数次交易与冲突。
一股混杂着酒精、机油和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Doro从我身后探出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长了四条手臂的奇怪生物。
我没有拿出任何东西,也没有说多余的废话。
我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那张仿佛万年岩石雕刻而成的脸。
“我需要一份星图。”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环境中却异常清晰,直接送入他的耳中。
他擦拭杯子的动作没有停。
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
“去‘终焉船坞’的,完整的星图。”
这一次,他那只擦拭杯子的手臂,停住了。
酒馆里的光线很暗,几盏功率不足的照明灯忽明忽灭,将他脸上深刻的阴影勾勒得更加分明。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如同浑浊琥珀般的眼睛,第一次正视着我。
那里面没有惊讶,没有贪婪,只有一片死寂的、仿佛见证了星辰熄灭的古老与疲惫。
时间仿佛在这间小小的酒馆里凝固了。
那四臂酒保琥珀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我,那是一种超越了审视的注视,更像是一台古老的扫描仪器,在分析构成我存在的每一缕基本粒子。
周围的窃窃私语消失了,连远处角落里赌徒们投掷金属骰子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空气中那股沉闷压抑的气氛,此刻变得粘稠而沉重,仿佛凝结成了实质。
Doro在我身后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角,小声地问:
“人~,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们?”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那股无形的压力,那压力并非源于杀气,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古老的漠然,仿佛一块经历了亿万年宇宙风化的陨石,对所有路过的尘埃都毫不在意。
我反手握住她的小手,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示意她安心。
终于,那岩石般的酒保动了。
他那只握着杯子的手臂放下了杯子,发出“当”的一声轻响,在死寂的酒馆里格外刺耳。
他另外三只手臂中的一只缓缓抬起,用一根粗壮得像石柱的手指,指了指吧台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投币口。
“一万单位‘纯净源质’,或者等价物。”
一个干涩、古老得仿佛从岩石缝隙中挤出的声音响起。
他的发音方式很奇怪,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巨大的力量从生锈的声带中碾磨出来,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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