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过的那条偏僻通道,仿佛是喧嚣与寂静的分界线。
身后鼎沸的人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和灼热的蒸汽被迅速拉远,只剩下我们两人轻微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响。
通道两侧的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早已凝固的油污,几根废弃的能量导管像枯萎的藤蔓一样垂落下来,上面闪烁着微弱的电火花,是这里仅有的点缀。
空气变得阴冷潮湿,与外面热火朝天的维修区判若两个世界。
Doro的小手在我掌心里紧了紧,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小声问:
“人~,这里好安静啊,真的有修船的地方吗?”
她的声音在这条寂静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有,”我低声回应,“最好的那个,就在前面。”
很快,我们便来到了通道的尽头。
那扇写着“修船”二字的生锈铁门虚掩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招揽顾客的光影。
我轻轻推开门,一股独特的、混杂着臭氧、高级金属粉尘和某种未知溶剂的清冷气味扑面而来。
这味道不难闻,反而带着一种精密与专业的纯粹感。
店铺内部不大,但却出乎意料地整洁。
与其说是维修工坊,更像是一个精密仪器的实验室。
墙壁上挂满了各种我从未见过的工具,它们被分门别类地安置在磁力挂架上,每一件都擦拭得锃亮,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几台大型的诊断和校准设备静静地矗立在角落,复杂的全息界面在空中投射出幽蓝色的数据流,无声地运转着。
整个空间里,只有工作台上一盏聚焦灯的光源,以及设备发出的轻微嗡鸣。
那位有着六根手指的店主,正背对着我们,佝偻着身子坐在工作台前。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沾满陈年油污的连体工作服,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那个零件上。
他那只奇特的、有着六根修长手指的手,正以一种近乎艺术的韵律,用一把微型能量锉刀,在那小小的零件上进行着微米级别的打磨。
每一次锉磨都精准无比,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仿佛他不是在修理,而是在创造一件艺术品。
他太过专注,以至于对我们的到来毫无察觉。
Doro踮起脚尖,好奇地从我身侧探出小脑袋,看着那个怪异的身影和那只奇特的手。
她没有出声,只是湛蓝的眼眸里闪烁着新奇的光芒。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站着,没有打扰这份宁静。
我能感觉到,一种名为“匠心”的气场,充斥着这个小小的店铺,将外界的浮躁与混乱隔绝在外。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分钟,或许更长。那店主终于完成了手中的工作。
他举起那个被打磨得光可鉴人的小零件,对着灯光仔细端详了片刻,似乎非常满意。
接着,他才用一种缓慢而僵硬的动作,转动座椅,面向我们。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他的全貌。
他很苍老,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像是干涸的河床。
他没有眉毛,双眼深陷在眼窝里,瞳孔是浑浊的灰色,却在看到我们时,透出一丝洞悉一切的锐利。
他的下巴连接着一个呼吸辅助装置,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短暂停留,然后落在了Doro的身上,那锐利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没有问我们是谁,也没有问我们来做什么,只是用那嘶哑的、仿佛几百年没有说过话的嗓音,缓缓地开口:
“门外的招牌,看得懂吗?”
“看得懂。”
我平静地回答,同时将“欧润吉号”在穿越“法则浅滩”时,被混乱法则侵蚀最严重的一块外壳结构数据,通过神识凝聚成一个微缩的全息影像,让它悬浮在我的掌心之上。
那影像中,金属的晶格结构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即将崩解的扭曲形态。
“我的船,需要修理。”
老店主那双浑浊的灰色眼睛,死死地锁定在我掌心那枚由“无之法则”构筑的黑色多面体上。
他整个佝偻的身体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呼吸辅助器发出的嘶嘶声变得急促而紊乱。
那不再是一个工匠看到珍奇材料的眼神,而更像是最虔诚的信徒,终于亲眼见到了只存在于经文最深处的神迹。
他那只奇特的六指手,颤颤巍巍地伸出,却在距离那黑色多面体还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那是源于对未知与崇高的本能敬畏。
“法则的实体……悖论的造物……”
他嘶哑地低语着,声音里充满了梦呓般的痴迷与震撼,“它不遵循任何已知的物理定律,它的每一个面都在否定另一个面的存在,但它又作为一个整体稳定地存在着……这……这已经超越了‘修理’和‘制造’的范畴,这是‘创世’……”
他的目光从那枚黑色造物上艰难地移开,重新投向我,那深陷的眼窝中,原先的审视与玩味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狂热、敬畏与探究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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