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先生!当然!”
爱多森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他踉跄着跟在我身后,冰冷浑浊的黑水瞬间淹没到他的大腿。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那刺骨的寒意和水中潜藏的未知危险,只是用一种近乎狂热的眼神注视着我的背影,仿佛我就是他溺水时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
他开始说话,语速极快,生怕慢了一秒我就会收回对他的“价值”评定。
“这片水域叫‘黑涎池’,先生!是腐烂沼泽里最危险的地方之一!水里的油膜是无数腐烂生物的脂肪和一种叫‘虹光藻’的东西混合形成的,有剧毒,而且会干扰精神!千万不能让它接触到裸露的皮肤太久!”
他一边说,一边紧张地看着我仅仅漫过脚踝的裤腿,似乎想提醒我,却又不敢。
“水下……水下有利齿蠕虫,它们很小,像水蛭,但嘴里全是碎骨的牙齿。它们会被血腥味和剧烈的动静吸引。我们……我们得尽量轻一点。”
尽管他这么说,但他自己踩水的声音却因为紧张而格外响亮,在死寂的沼泽中传出很远。
周围那些如同巨大、腐烂菌菇般的植物,伞盖下的磷光似乎因为这声音而闪烁得更加频繁,像是一双双被惊扰的眼睛。
空气中的甜腥味愈发浓郁,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被我们唤醒。
“这里还有会发光的欧润吉吗?”
Doro的小脑袋从我的臂弯里探出来,她指着远处一株畸形树木上挂着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球状菌包,好奇地问。
那东西看起来像一个挂在树上的蓝色灯笼,在漆黑的背景下显得格外诡异。
爱多森被Doro的问题吓了一跳,他连忙摆手,脸上的肌肉因为恐惧而扭曲:
“不!小……小小姐!那不是欧润吉!那是‘哀嚎之孢’!是沼泽里最可怕的陷阱之一!它会模拟生物最渴望的东西散发微光,一旦靠近,它就会爆开,喷出的孢子会立刻在生物体内生根发芽,从内部把……把血肉吃光!”
他说着,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战,仿佛亲眼见过那恐怖的场景。
我没有理会他的恐惧,大脑如同精密的仪器,快速筛选、过滤着他提供的信息。
利齿蠕虫,精神干扰,拟态陷阱……这个世界的生态系统,处处都充满了针对智慧生命的恶意。
这些“知识”,虽然对我无用,但却能很好地勾勒出这个世界普通人的生存困境,也能反推出雾角镇那套社会法则形成的必然性。
穿过“黑涎池”后,地势开始缓缓抬升,脚下的淤泥逐渐变得坚实。
空气中的腐臭味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潮湿的、带着咸味的风。
我们似乎走出了腐烂沼泽的核心区域。
爱多森依旧在我身后喋喋不休,从沼泽的怪物习性,讲到不同区域的植物分布,再到调查员们用以区分危险等级的内部暗号,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大脑整个掏出来摆在我面前。
“雾角镇的灯塔,用的是什么能源?”
我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关于“如何分辨三种不同叫声的食腐鸟”的详细介绍。
我的问题让他再次愣住,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是‘地热核心’!先生!在灯塔的基座下方,深入地底几千米的地方,有一个旧时代遗留下来的地热能量转换站!大议长格雷森,是唯一一个掌握着核心维护技术和权限的人!这也是他……他地位无可动摇的根本原因!”
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前方,浓郁的迷雾似乎被什么东西推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在那迷雾与黑暗的尽头,一束稳定、明亮、宛如神迹的乳白色光柱,正刺破天穹,缓缓地、坚定地扫过这片被诅咒的大地。
那就是雾角镇。
那道光柱并非静止不动。
它以一种恒定的、令人心安的节奏,缓缓扫过大地。
当光芒掠过我们所在的位置时,周围翻滚的浓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显露出被迷雾长久遮蔽的大地本貌——一片了无生机的、灰黑色的冻土,上面散落着被海风侵蚀得奇形怪状的礁石。
光芒过去后,黑暗与迷雾又从四面八方重新涌来,将一切吞噬,直到下一次光芒的扫荡。
在这光明与黑暗的交替中,一种单调而沉重的轰鸣声,伴随着海浪拍击崖岸的巨响,隐隐从光柱的方向传来。
那是机器运转的声音,是文明依旧存在的证明。
“光……是灯塔的光!”
爱多森的声音颤抖着,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混杂着敬畏与狂喜的激动。
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那短暂的光明之中,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在接受神只的洗礼。
他贪婪地呼吸着带着咸味的风,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但这一次,是为了希望。
“我们到了……先生,我们快到了!只要进入光芒笼罩的范围,那些怪物就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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