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岩河下游的雾气淡了些,能看见对岸竹林晃动的影子。
王雷靠在一棵被雷劈断的半枯树干后面,伤腿泡在河水里,已经感觉不到冷热。
他眯着左眼,用舌头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咸腥味让他稍微清醒点。
岩当蹲在他旁边,像块长满青苔的石头,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显示这是个活人。
“雷爷,对面没动静了。”
水生猫着腰从河滩摸回来,声音压得极低,“那俩穿北边军装的,进去快一炷香了,没出来。”
王雷没吭声,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怀里那面破军旗的边角。
北边的人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半个时辰,只来了两个人,穿着没有标志的军便服,动作干净利落,直接进了废弃的灰岩寨唯一那间还算完整的竹楼。
这做派,不像是来谈判,倒像是来接收地盘的。
“岩当大哥,寨子里咱们的人…”王雷侧头问。
岩当目光依旧盯着对岸:“撤出来了。按你说的,只留了耳朵和眼睛。”
他顿了顿,“北边来的是生面孔,领头那个,右手虎口有很厚的老茧,是常年用枪的手。
另一个,脚步轻得听不见,是侦察兵的好料子。”
不是方文渊亲自来。王雷心里那点侥幸灭了。对方摆明了没把他们放在对等的位置上。
“美国人那边呢?”王雷又问。
哈里森的人昨天傍晚也递了话,要求“紧急磋商”,地点约在上游五里的回水湾,时间差不多就是现在。
“莫朗盯着,”岩当说,“来了三个人,两艘独木舟,停在回水湾外面的芦苇丛里,没靠岸。船上架着机枪。”
都在防着一手。王雷心里冷笑。也好,都在算计,反而暂时安全。
太阳快爬到头顶了,林子里的热气混着水汽蒸上来,闷得人喘不过气。
小豆子的烧退了些,但还虚弱地靠在水生旁边打哆嗦。张大彪胳膊上的肿消了点,正拿着半块压缩饼干,一点点掰着吃。
剩下的几个弟兄,虽然还拿着枪,但眼神里的疲惫藏不住。
连续几天的高度紧张和逃亡,耗干了最后一点精气神。
王雷看着他们,心里像压着块石头。
谈判?拿什么谈?就凭这七八条残兵,几杆破枪?
北边要的是黑石峒峒这块牌子和他们可能掌握的“情报”,美国人要的是给英国人添堵的“证据”和搅浑水的“棋子”。
他们这点人,不过是桌上的一道菜,谁筷子硬谁夹走。
“雷爷,时辰差不多了。”水生小声提醒。
王雷深吸一口气,挣扎着想站起来,伤腿一阵剧痛,让他差点栽倒。
岩当伸手扶了他一把。王雷借力站稳,拄着柴刀,看了一眼对岸寂静的竹楼,又望向上游方向。
“岩当大哥,你带两个人留在这边盯着。
水生,大彪,跟我去会会美国人。”
王雷下了决心。既然都是狼,那就都见见,看看谁的牙更利。
“雷爷,太险了!万一…”水生急了。
“没有万一。”
王雷打断他,眼神扫过众人,“咱们现在就是河里的鱼,网已经撒下来了,蹦跶一下,也许还能挣个窟窿眼出去。
不蹦跶,就等着下锅吧。”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狠劲:“记住,不管听到哪边响枪,都别慌。
岩当大哥没发信号,谁也不准动。
要是…要是一个时辰后我们没回来,岩当大哥带队,往东南野人山深处撤,能活一个是一个。”
说完,他不再看众人,拄着柴刀,一瘸一拐地沿着河岸向上游走去。
水生和张大彪对视一眼,咬咬牙,快步跟上。
回水湾离得不远,但王雷走得异常艰难。伤腿每一次落地都像踩在刀尖上,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淌下来,糊住了眼睛。
他能感觉到对岸竹楼方向,似乎有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冰冷而锐利。
快到回水湾时,王雷停下脚步,示意水生和张大彪隐蔽在河边的红树林里。
他独自走到一片相对开阔的河滩上,举起空着的左手,挥了挥。
芦苇丛里,一艘独木舟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
船头站着的正是哈里森少校,依旧穿着合身的卡其布军装,戴着雷朋眼镜,脸上挂着那副恰到好处的微笑。
他身后两个士兵,人高马大,手持M1加兰德步枪,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王队长,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哈里森的中文很流利,带着点卷舌音,“看来你的处境…有所改善?”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王雷身后密林的方向,显然知道了北边来人的事。
王雷没接茬,开门见山:“哈里森少校,找我们什么事?”
哈里森笑了笑,跳下独木舟,走到王雷面前,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
“喝点水,王队长。
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明人不说暗话’。
我直说了,我们对灰岩寨里正在进行的…交易,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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