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慷慨激昂,甲板众人俱动容。冷铁衣冷眼旁观,忽而开口:“此子虽稚,胆气可取。在下阁中正缺一书算,他若不怕风浪,可随我历练数月,再送泉州。沈放却摇头:我要跟着温世叔,学治郡、知民疾,再学用兵。目光灼灼,满是少年执拗。
温如晦沉吟未决,张婉怡已蹲身替沈放包扎额伤,抬头冲温如晦温声道:“老爷,沈公子既已至此,强遣回去,路上或再遇不测,不如暂留,待到泉州,修书沈大人,再定行止。”
冷铁衣亦道:“温伯父,少年志在四方,拘之反害。在下看沈公子骨相,是块材料,打磨得当,或可成器。”
温如晦环视众人,终叹一口气:“既如此,沈世侄可暂留我船。唯有一条——军令如山,不得擅自行事。”沈放大喜,又要叩首,被温如晦一把扶起:“去换干衣,再与冷少侠道谢。”
当日傍晚,寒衣阁四船护着温家纲船,折向南行。冷铁衣赠温如晦海图一幅,上标“白浪帮”常据岛礁;又送十张“寒衣弩”短机栝,可连发三矢,女眷亦能张。
温如晦欲以金银相谢,冷铁衣羞赧道:“小子爱慕您家女郎已久,若伯父能允亲,小子不胜感激!”温如晦听罢,甩袖而去。
跟在温如晦身后的温酒酒,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冷铁衣,旋即跺了跺脚,跟着温如晦离去。
夜里,船泊台州松门寨外。温如晦灯下写家书,提及沈放随行事,请其父放心;又草拟《海上遇盗申省状》,隐去沈放偷跑之节,只言“绍兴士子沈放,亦躬冒矢石,协力退贼”,为少年请功。
写罢,他抬眼望舱外:夜空澄澈,银河倾泻,桅影如戟;远处,冷铁衣正与温酒酒并肩坐在锚灯下,共擦那柄“截潮”短刀,两人头影几乎挨在一处,偶尔有轻声笑语,被海风撕得七零八落,却带着压不住的雀跃。
温如晦脸色微变,将窗板重重放下。灯芯“啪”地爆出一朵红花,照亮案头那方郦文绍所赠小印——“如晦”。他低语一声:“泉州前路,风浪方长,多一个赤子,或少一个懦夫,天意自有安排。”
次日黎明,纲船再起碇。沈放换上厢兵剩下的青布袍,腰间悬着长刀,站在船头与赖五叔学看罗盘。朝阳跃出海面,万顷金波。
温酒酒扒在栏杆上,朝他喊:“沈放,下一站是温州湾,听说有海市,你可别又迷路!”沈放回头,笑得比晨光还亮:“有温姑娘指路,再大风雾也不怕!”
少年声音清朗,惊起一群白鹭,振翅掠过桅顶,向遥远的天际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