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林斯顿的秋天,与好莱坞的浮华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常春藤攀附在古老的哥特式尖顶上,空气中弥漫着时间沉淀下来的安宁气息。
走在菲茨拉瑟夫门下的石板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历史的脉搏上。
演讲的地点在亚历山大音乐厅——那是一座庄严得像教堂的罗马式建筑。
穹顶下,坐满了普林斯顿的师生,其中不乏白发苍苍的学术泰斗。
他们不是来看一位电影名人,而是来审视一个搅动了文化与电影工业的“外来者”。
当李衡走上讲台时,全场陷入近乎虔诚的静默。
他没有带讲稿。
他站在那座雕刻着校徽的厚重讲台后,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那一双双眼睛,微微一笑。
“下午好,”他开口道,声音在穹顶下回荡,沉稳而清晰。
“今天,我想和各位聊的,不是票房,也不是工业。”
“我想聊的,是电影最核心、也最艰难的使命——”
“如何去拍摄那些,眼睛看不见的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
“换句话说——电影,如何成为通往思想的桥梁。”
他以《美丽心灵》为切入,却几乎不谈剧情。
“我们如何拍摄一个天才的孤独?”
“不是让他一个人坐在空房间里,而是让整个世界,都变成别人无法解读的密码。”
“只有他,能看到数字背后的秩序。”
“我们又该如何拍摄精神的崩溃?”
“不是拍嚎叫,也不是拍泪水。”
“而是当你望向窗外的雨滴时,忽然发现——它们不再随机落下,而是以质数的间隔排列。”
“那一刻,你开始怀疑,疯的也许不是他,而是这个世界。”
他把“让现实自己开花”的理念,用哲学与东方写意的语言娓娓道来。
他形容电影是一场“清醒的梦”,而导演与制片人,是建造梦境桥梁的人。
台下,静得落针可闻。
连那些最严苛的文学系教授,眼神里也渐渐浮现出赞许的光芒。
演讲结束,掌声如潮,绵延不绝。
——
问答环节开始,气氛变得活跃起来。
学生们的问题大多围绕创作、影像语言和行业未来。
直到,一个穿着得体、神情冷峻的中年男人站起身。
“李先生,我是《纽约时报》的记者,大卫·斯特林。”
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刀锋。
“我必须承认,您的演讲非常精彩。盘古影业通过《美丽心灵》展现了极高的人文关怀,这一点值得尊敬。”
他顿了顿。
“但与此同时,我听说盘古影业正在拍摄一部名为《落水狗》的电影——一部充斥暴力与虚无主义的作品。”
他直视李衡,语气里的刀锋终于亮出。
“一边是闪烁人性光辉的《美丽心灵》,一边是血浆与背叛的《落水狗》。”
“李先生,您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还是说,所谓的‘企业良知’与‘社会责任’,在盘古影业那里,只是一种可以随市场风向调整的营销策略?”
空气骤然凝固。
台下传来细微的窃语,就连院长脸上的笑意也微微僵硬。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不再是学术提问,而是一场公开的诛心。
斯特林站在那里,带着一丝胜利在握的笑,等着李衡的辩解,或者溃败。
李衡沉默了。
十秒。
全场安静到只能听见灯丝的嗡鸣。
然后,他笑了。
“谢谢你,斯特林先生。”
他拿起麦克风,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提到了一个非常好的问题——因为它触及的,正是盘古影业的核心信念。”
“你认为《美丽心灵》和《落水狗》是对立的:一个温柔,一个残酷。”
“但在我看来,它们其实在讲同一个主题。”
他略微顿了顿,目光平静而深邃。
“那就是——当一个世界的规则崩塌时,人,会变成什么样。”
“《美丽心灵》里,纳什教授活在自己构筑的世界中,那是一个由数学和逻辑维系的完美系统。”
“可当幻觉入侵,那套秩序塌了——他的世界碎成一地。”
“而在废墟中,他抓住的唯一真实,是爱。”
“《落水狗》里,另一群人同样生活在一个他们自己创造的世界里——一个由暴力和忠诚构建的规则体系。”
“可当怀疑渗进来,信任崩塌,他们开始互相撕咬。”
“体系崩塌后,暴露出的,是人性最原始的恐惧与残酷。”
“而它们都在揭示同一件事——人性,在极限状态下暴露出来的模样。”
他环顾全场,语气平稳而有力。
“所以,斯特林先生,你问盘古影业的良知是什么。”
“我的答案是——盘古的良知,不在于挑选哪种故事更温暖或更正确。”
“盘古的良知,是拥有直视一切真相的勇气。”
他目光如刀,缓缓扫过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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