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去帆影接东溟,
千年薪火未曾停。
莫道奇术皆夷产,
原是汉家旧典经。
长安的夏日常有雷阵雨,御书房的窗被雨打得噼啪响,虾仁却浑然不觉。他面前摊着两份文书:一份是周侗从吕宋发来的,详细记录了大秦古船残骸中发现的织机零件,形制竟与西汉古墓出土的“提花机”有七分相似;另一份是译馆新译出的《大秦工艺录》,开篇赫然写着“纺织之术,传自东方丝国,名曰‘机杼经’”。
“丝国……”虾仁指尖点在“机杼经”三字上,目光落在案头那卷老军医留下的竹简上。竹简中恰好有一段残篇:“前汉有巧匠名陈宝光,造机五十综者五十蹑,六十综者六十蹑,织锦如绘,传于西域……”
苏子谦捧着刚煮好的雨前龙井进来,见虾仁对着文书出神,笑道:“陛下,译馆的先生们查遍了《汉书》《西域传》,果然找到了记载——汉宣帝时,陈宝光妻的确将提花机技艺传至西域,后来经安息(波斯)辗转传入大秦,只是中原几经战乱,这门技艺反倒在本土失传了。”
虾仁端起茶盏,水汽氤氲了视线:“就像那锻钢术,竹简上说‘汉武时,酒泉都尉赵氏,创百炼钢法,赠于乌孙,后传西去’,结果三百年后,反倒要从大秦的古船里,才能窥见原貌。”他忽然想起灰色光幕初现时,系统提示的“文明传承”支线任务,当时只当是虚影,如今才知,这任务早已刻在历史的骨血里。
正说着,译馆的首席先生跌跌撞撞闯进来,手里举着译好的羊皮卷,老泪纵横:“陛下!找到了!这《大秦天文志》里说,他们的‘地动仪’,竟是仿造张衡的候风地动仪所制,只是将铜珠改为铁球,灵敏度更胜一筹!”
羊皮卷上画着的仪器,果然与《后汉书》记载的地动仪如出一辙,只是在细节处做了改良:用齿轮代替了机关,用刻度盘标注了方位。旁边的注释写道:“张衡之器,能测地动方向,然不能记时。吾辈加齿轮轮系,附以漏刻,始知震发时刻……”
虾仁看着那齿轮轮系,忽然想起太子在沙盘上画的“转轮机”,又想起登州船坞里工匠们按竹简造出的水力齿轮——原来这些被视作“夷人奇术”的机关,源头竟都是中原古技。
“传旨工部,”虾仁放下羊皮卷,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将《考工记》《天工开物》等古籍悉数整理,与大秦传来的工艺录对照,查漏补缺,编一部《古今工艺大成》!”
旨意一下,长安的工匠坊与太学顿时热闹起来。老工匠们翻出压箱底的祖传图谱,太学学子们钻进藏书楼抄写残篇,连西域来的胡商也捧着家传的《西域工艺考》前来献书,说书中记载的“琉璃吹制法”,实为东汉时西域工匠从洛阳学得,只是中原改用铅釉陶,反将琉璃术丢了。
七月中旬,周侗的使者从吕宋带回一个震撼消息:大秦古船的货舱里,竟藏着一卷用丝绸包裹的《九章算术》残卷,上面有大秦学者的批注,将“割圆术”的圆周率精确到了小数点后七位,比祖冲之的计算早了近百年。
“他们竟能看懂《九章算术》?”太子捧着残卷,指着上面的批注,“这符号像小旗子,是什么意思?”
译馆先生笑着解释:“这是大秦人创制的‘代数符号’,用来替代算筹,其实原理与《九章算术》中的‘方程术’完全相同。您看这‘未知数’的符号,多像咱们的‘天元术’里的‘元’字草写。”
虾仁看着那似是而非的符号,忽然想起在潼阳关时,用算筹计算粮草的日子。那时他总觉得中原算术繁琐,羡慕弗朗机人的“阿拉伯数字”,如今才知,那些数字的传播路径上,处处印着汉家算经的辙痕。
八月初,登州传来捷报:王二柱率领的工匠营,按大秦古船里的“水转大纺车”图纸,结合竹简记载的“水排”原理,造出了能同时纺百缕纱的“千丝机”。试车那日,数百名纺织女工围着机器惊叹,纱线如瀑布般从机杼中涌出,一日的产量抵得上过去一个月。
“这机器的飞轮,分明是《后汉书》里杜诗水排的改型!”王二柱在奏报里激动地说,“红毛夷的织布机,看着花哨,拆开了才发现,核心的‘综蹑’结构,和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提花机一模一样,只是加了几个小齿轮!”
消息传到西域,更引发了一场“溯源热”。于阗国的玉匠带着祖传的“解玉砂”秘方来长安,说这方子实为东汉班超通西域时,中原玉匠所授,只是他们在其中加了金刚砂,解玉更快;波斯的使者则献上“龙骨水车”的改良版,车身上刻着模糊的汉字“翻车”,正是三国时马钧创制的龙骨水车,只是将木链改为铁链,更耐磨损。
虾仁将这些“改良技”一一绘入《古今工艺大成》,在扉页写下:“技艺如流水,随地赋形,其源则一,皆出中华。”他忽然明白,当年在潼阳关,灰色光幕为何总在斩杀胡兵后,偶尔闪现“文明点”——原来杀伐破局,终究是为了让文明的薪火,能在更广阔的土地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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