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放置妥当,厅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田敢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歉意:
“王郎君,久等了!方才处理完手头那点琐事。我已派人去宫门附近候着,若见统领回来,即刻禀报。你再稍坐片刻,想必……”
“田兄不必麻烦了。”
王曜打断他,神色平静地拱手一礼。
“方才想起,时辰已然不早,归程尚远,恐耽误了明日行程。在下就此告辞。毛统领处,心意已表,改日若有机缘,再行拜谢。”
田敢一愣,忙道:
“这……这怎么就要走了?统领应该快回来了!再说你大老远来这一趟……”
王曜微微一笑,语气却坚决:
“多谢田兄盛情,实在是不便久留,告辞。”
说罢,不待田敢再挽留,便转身向外走去。
田敢看着他青衫磊落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廊庑转角,张了张嘴,一脸错愕与不解,只得挠挠头:
“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一阵迅疾而熟悉的脚步声自府门方向传来,穿过演武场,直趋客厅。
毛秋晴一身风尘,显是得了消息急急赶来。
她踏入客厅,目光迅疾一扫,厅内却空无一人,唯有空气中似乎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府中的清简气息。
她眉头倏然蹙起,刚要转身去问,眸光却定格在主位案几之上——那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折叠整齐的素色布包。
她快步上前,拿起布包打开。
一枚熟悉的银钗静静躺在其中,云纹钗头在窗外透入的光线下,流转着淡淡的、冰冷的光泽。
正是她那日掷给胡空买药救急的那一枚。
毛秋晴捏着银钗,指尖微微收紧,钗身的冰凉透过皮肤渗入心底。
她霍然转身,疾步走出客厅,正遇见闻讯赶来的田敢。
“王曜呢?”
她声音清冷,比平日更添几分急促。
“统领,您可回来了!王郎君他……他等了您一阵,约莫两刻钟前,说是怕耽误明日行程,执意走了,属下也没拦住……”
田敢连忙回话。
毛秋晴目光锐利如箭:
“他等候期间,可有何人来过?”
田敢努力回想了一下,道:
“属下当时去处理军务了,不在跟前。不过……方才听在附近洒扫的杂役说,好像……好像看到长安令苻大人进来过,还与王郎君在厅内叙了几句话。”
毛秋晴闻言,眼眸中瞬间寒芒大盛,一切已然明了。
她紧抿着唇,捏着银钗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胸中一股难以名状的愠怒与复杂心绪翻涌而上,最终化为一记冰冷的凝视,投向苻登离去已久的方向。
厅外暮色渐合。那枚失而复得的银钗静静躺在她掌心,冰凉,却仿佛带着一丝刚刚离去不久的、那个青衫少年掌心残留的微温,灼得她心头莫名一窒。
......
翌日清晨,寅时方过,太学东门外已是人声渐起。
青灰色的高墙下,几辆装饰华贵的马车静静停驻,骏马不时打着响鼻,踏动蹄铁,在微明的晨光中溅起细小的尘埃。
吕绍府上的健仆们早已忙碌开来,将最后几口沉甸甸的箱笼稳妥安置上车,又以软帛细心擦拭着车辕雕花处的浮灰。
王曜与徐嵩并肩立于门侧。
他的行囊简单,一个背篓,内装几卷紧要书简、两件换洗衣物、胡空所赠葛布、阿伊莎给的胡饼与马奶酒早已吃完,空囊也仔细收好了,还有那包预备带给母亲的饴糖蜜枣。
“元高,真不与我等到洛阳玩玩?牡丹正盛,美酒管够!”
吕绍的声音洪亮,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他今日换了一身簇新的宝蓝色团花锦袍,腰系玉带,更显富态,正拉着徐嵩的手臂,热情相邀。
尹纬立在一旁,依旧是那身半旧的青布襕衫,虬髯微动,嘴角噙着一丝看热闹的笑意,接口道:
“你自是盛情,奈何元高归心似箭,惦念高堂,岂能人人都似你我这般闲散?”
徐嵩温文一笑,拱手还礼:
“多谢永业盛情,只是确如景亮兄所言,思母心切,归心已定,还是回郿县老家安心读书为好。愿二位与子卿一路顺风,尽览春光。”
尹纬略一欠身,算是回礼,声音粗嘎:
“郿县确是个好地方,周秦故地,民风淳朴,正好治学,元高老弟,各自珍重。”
王曜与徐嵩对视一眼,数月同舍,朝夕砥砺,此刻别离,虽只两月,亦有不舍。
千言万语,化作郑重一揖:
“元高,保重,代我问令堂安好。两月后,太学再会。”
“子卿亦珍重,代我向伯母叩安。两月后,再聆高论。”徐嵩还礼,神情恳切。
此时,吕家一名仆役已上前,恭敬地接过王曜的背篓,妥善放入一辆辎车中。
王曜不再多言,对徐嵩最后点了点头,便与吕绍、尹纬一同登上了马车。
车厢内颇为宽敞,铺设着软垫,中间还固定着一张小几,上置茶具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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