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末卯初,天色将明未明,窗纸透进一层朦胧的灰白。
王曜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痛搅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如同有根小槌在里面不住敲打。
他呻吟一声,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眼是陌生的承尘梁柱,鼻端萦绕着未曾散尽的酒气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苏合甜香。
记忆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零零碎碎,难以串联。
只模糊记得昨夜悦来居雅阁内,推杯换盏,董迈、郝古、李虎……还有那个董小姐……
董小姐!
一个激灵,王曜混沌的脑子骤然清醒了几分。
他猛地想撑起身子,却觉臂膀被什么重物压着,酸麻不堪。侧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
只见一张娇艳如海棠春睡的容颜近在咫尺,呼吸均匀,吐气如兰,不是董璇儿是谁!
她云鬓微乱,几缕青丝散落在枕畔,藕荷色的襦裙领口松垮,露出一段雪白细腻的脖颈,再往下……
王曜不敢再看,慌忙收回目光,一颗心如同擂鼓般狂跳起来。
自己竟与她同卧一榻!虽各自衣衫大抵还算完整,但如此亲密姿态,已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脑中一片空白,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
昨夜……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记忆只停留在郝古那番“般配”的打趣,董璇儿频频劝酒,自己不胜酒力,最后……
最后似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怎么会和她睡到了一处?董迈呢?郝古呢?虎子呢?他们都去了哪里?
王曜又惊又惧,手脚冰凉。
他小心翼翼、几乎是屏住呼吸,试图将手臂从董璇儿颈下抽出。
动作极轻极缓,生怕惊醒了她。若她此刻醒来,见此情景,只怕立时便要尖叫起来,届时自己该如何自处?岂不是要被迫担下这莫须有的“轻薄”之名?
一想到董璇儿那看似娇柔实则难缠的性子,以及其父董迈的官威,王曜只觉头更痛了,仿佛已看到无穷无尽的麻烦如同蛛网般缠绕上来。
万幸,董璇儿似乎睡得极沉,并未被他的动作惊扰。
王曜终于抽回手臂,也顾不得酸麻,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青衫,蹑手蹑脚地翻身下榻。
双脚落地时,仍有些虚浮,酒意未全消。
他回头又看了一眼榻上依旧酣睡的董璇儿,心情复杂至极,既有逃脱的庆幸,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与……愧疚?
虽确信自己并未做出逾矩之事,但此情此景,终究是瓜田李下,难以分辨。
不敢再停留,王曜如同做贼一般,轻轻拉开雅阁的门扉,闪身而出。
门外走廊空无一人,唯有清晨的凉风穿堂而过,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辨明方向,几乎是踉跄着奔下楼梯,冲出悦来居。
街面上已有早起的贩夫走卒开始忙碌,见到他这般仓皇模样,不免投来诧异的目光。
王曜也顾不得许多,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一路疾走回到下榻的客栈,推开房门,只见李虎四仰八叉地躺在地席上,鼾声如雷,酒气冲天,显然醉得比他更甚。
王曜上前,用力推搡李虎:
“虎子!快醒醒!虎子!”
李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是王曜,嘟囔道:
“曜哥儿……天亮了?俺……俺头好痛……”
说着又要睡去。
王曜心急如焚,一把将他拉起:
“别睡了!快起来,我们立刻回村!”
李虎被他摇得清醒了几分,揉着惺忪睡眼,茫然道:
“回村?这么早?案子……案子不是破了吗?县尊不是还请俺们吃饭……”
“别问那么多了!赶紧收拾,立刻就走!”
王曜语气急促,不容置疑。
他三两下将自己的几件衣物和书卷塞进行囊,又催促李虎。
李虎虽不明所以,但见王曜脸色苍白,神情前所未有的严峻,也不敢多问,连忙爬起来,胡乱套上外衣,背起他那张从不离身的硬弓。
王曜丢下几枚五铢钱在榻上算作房资,拉起李虎便出了客栈,直奔城门方向。
此时城门刚开,守卒见二人行色匆匆,也未多加盘问。
一出城门,踏上通往山野的官道,王曜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脚步依旧不敢放慢。
李虎跟在后面,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
“曜哥儿,到底出啥事了?俺咋记得昨晚喝得好好的,后来就啥也不知道了。咱为啥要这么着急忙慌地跑回来?是不是那董县令又变卦,要找咱麻烦?”
王曜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如何能向他解释那等尴尬情形?只得含糊道:
“非是县尊寻衅,只是……只是城中之事已了,你我久留无益。况且田假将尽,家中田亩还需照看,早些回去也好。”
李虎“哦”了一声,虽觉这理由有些牵强——往日曜哥儿从未如此急躁——但见王曜不愿多说,他也便不再追问,只闷头赶路。
只是心中嘀咕:曜哥儿今日瞧着,怎么像是后面有鬼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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