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如同羽毛拂过心尖。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竟是向着门外而去。接着,是房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
走了?
王曜心中稍定,却仍不敢立刻动弹,又静静等待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确认门外再无任何声息,方才小心翼翼地、极慢地转过身,睁开一条眼缝向外窥探。
屋内空无一人,房门紧闭。
桌案之上,果然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衣物,并非他昨日所穿的青衫,而是一套赤色的袍服。
他心中一紧,也顾不得许多,立刻翻身下榻,几步走到桌案前。
但见那套袍服,颜色是沉稳的赤色,并非宗室勋贵惯用的朱紫那般扎眼,亦非武将的绯色那般炽烈,而是一种偏向赭石、暗含光泽的赤,显得庄重而不失文雅。
面料是上好的吴绢,触手细腻温润,却并无过多繁复刺绣纹样,仅在领口、袖缘处以同色丝线暗织云纹,简洁大气。
旁边还放着一根与袍服同色的锦带,以及一双干净的云头履。
这身衣服,显然是为他精心准备的。既符合他“羽林郎”的荣誉身份,又不过分奢华张扬,衬他气质,可谓用心良苦。
然而此刻的王曜,哪有心思品味这衣物的合宜与否?他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当下也来不及细看,伸手便抓起那件赤色袍服,匆匆往身上套。
心中焦急,动作不免忙乱,那袍服的衣带系襻似乎也比寻常青衫复杂些,他一手扯着衣襟,一手试图伸入袖管,正抬腿欲套上另一只袖子时,因单足站立不稳,身形不免有些摇晃。
就在此时!
“哐当!”
房门竟被人从外猛地推开!力道之大,与方才那悄无声息的离去截然不同!
王曜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骇得魂飞魄散,惊叫一声:
“啊!”
抬起的腿尚未落实,重心顿失,整个人一个趔趄,便朝着地面直直栽去!
幸得他反应尚算迅捷,慌乱中伸手扶住了身旁的桌沿,方才勉强稳住身形,未曾真的摔个结实,却也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心跳如奔马。
抬头望去,只见董璇儿正俏生生地立在门口,哪里还有半分离去的样子?
她今日换了一身杏子红的缕金挑线裙子,外罩一件月白绣折枝梅的比甲,云鬓梳理得一丝不苟,簪着一支赤金点翠蝴蝶簪,脸上薄施脂粉,眉眼含春,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狡黠而得意的笑容。方才那离去,分明是故意为之,旨在麻痹于他!
更令王曜心头剧震的是,董璇儿反手便将房门“咔哒”一声合上,听那落栓之声,竟是自外间锁死了!
“王郎君,这般匆忙,是要往哪里去?”
董璇儿笑吟吟地开口,声音柔媚,仿佛带着钩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袅袅婷婷地朝王曜走来,目光在他因惊慌失措而略显狼狈的身上流转,最终落在他那尚未穿妥、半披半挂的赤色袍服上。
“这衣衫尚未理好,郎君如此出去,岂不有失风度?还是让璇儿来服侍你更衣吧。”
言罢,竟真的伸出纤纤玉手,便要过来替他整理衣襟,系束腰带。
王曜惊得连退两步,背脊几乎抵住冰凉的墙壁,脸上血色褪尽,转而涨得通红,是又气又急。
他猛地侧转身子,避开董璇儿伸来的手,声音因惊怒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厉声道:
“董小姐!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你……你岂可如此……如此不知避嫌!”
他本欲斥其“不知廉耻”,话到嘴边,终究念及她是女子,且此地乃董府,强自咽了回去,换了个稍缓的措辞。
然而,他这般色厉内荏的呵斥,听在董璇儿耳中,却并无多少真正的威慑力。
她非但没有退却,反而欺近一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王曜那张因羞愤而愈发显得清俊生动的脸庞。
尤其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和紧抿的唇线,心中只觉得这般假装正经模样的王曜,别有一番惹人怜爱之处,那强自镇定的外壳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或许,还有别的?
“自重?避嫌?”
董璇儿嗤笑一声,笑声如银铃,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泼辣。
“王郎君,现在才来说这些,不觉得有些迟了么?”
她眼波流转,媚意横生,语气却愈发直白露骨。
“你莫不是忘了?前番在华阴,你醉酒不醒,是谁与你同榻而眠,相伴至天明?虽说衣冠未乱,可这肌肤相亲、同床共枕之实,莫非郎君能否认不成?”
她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却如重锤击打在王曜心上。
“还有昨夜。”
她目光扫过王曜身上那件细棉中衣,笑意更深,带着一丝暧昧。
“你吐得一塌糊涂,秽物满身,是谁不嫌腌臜,亲手为你擦拭身体,换下那脏污的内外衣衫?呵呵,该看的,我早已看了;该碰的,也早已碰了。如今不过替你穿件外袍,郎君又何必做出这副贞洁烈男的模样,岂非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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