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在腐臭的泄灵涵洞中,已颠簸前行近一个时辰。
时间在这里失去刻度,只有护罩外粘稠污水永无休止的拍打声,以及黑暗中盲鳗状生物撞上护罩时,那一声声湿腻的“啪嗒”闷响——像有东西在不断尝试叩门。
雷豹在驾驶位骂了第十八遍娘,但骂声里已没了火气,只剩机械的重复。林枫削竹签的手,速度比平时慢了三分——不是疲惫,是一种接近终点前的下意识屏息。
扳手盯着数据玉简上唯一跳动的参数:锁链共鸣强度。那数字每一次攀升,都像在所有人心脏上轻敲一记。
“前方三十丈,右侧壁。”扳手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阵法波动与‘通识井出口’吻合。锁链共鸣强度……抵达临界峰值。”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姬凰的手腕。
那条青铜锁链不再是微光流转,而是活了过来——它如一条感知到水源的灵蛇,绷得笔直,链节高频震颤,发出清脆到近乎哀鸣的“叮铃”声,死死指向右侧那面爬满污秽苔藓和锈蚀灵能管道的洞壁。
萧烈灰金色的兵煞眼死死盯着那面墙,瞳孔微微收缩。
“后面是空的。”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罕见的凝滞,“但不是实体的空……是被‘心’填满的空。”
雷豹愣住:“啥意思?”
“墙后面,有一个存在。”萧烈指向墙壁,“它用自己全部的‘困惑’,筑成了这面墙。困惑不散,墙就不会开。”他顿了顿,“这不是防御,是……自我囚禁。”
姬凰已缓步走到壁前。
她的手,刚触到冰冷滑腻的苔藓表面——
嗡!
腕间锁链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与此同时,一个声音——不是从墙壁传来,是直接在他们每个人识海中同时响起的、稚嫩而疲惫的少年嗓音,带着三百多年循环后的麻木回音,一字一句,叩问灵魂:
“‘我想让大家幸福……’
‘……但幸福是什么?’”
问题落下的刹那,货舱内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这算啥问题?”雷豹压低声音,有点发懵,“幸福就是……就是……”
他“就是”了半天,没能说下去。
扳手的数据玉简静默了,所有推演模型在此刻失效——这是一个没有输入参数的终极命题。
姬凰闭目,将心神沉入锁链最深处。三息后,她睁眼,指尖凝聚起一抹融合了自身心念与一路所感的微光,轻轻按在壁上。
不是冲击,是温柔的渗透。
墙壁无声消融,化作流动的透明水晶。
而后方的景象,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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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不大、却让人感到无边空旷的房间。
没有桌椅,没有门窗,只有中央悬浮着一团不断循环播放的全息光影:
一个面色苍白、瘦得惊人的黑发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病号服,坐在一张锈迹斑斑的金属床边。他手里捧着一个老式录音法器,嘴唇翕动,声音麻木地回荡:
“……新历元年,第三十七次记录。我叫许愿,基因崩溃症末期。还有三个月。”
少年停顿,眼神空茫地望着前方。
“我不想白死。如果我的意识能成为‘初心核心’……是不是就能以另一种方式,继续活着?甚至……帮助别人更好地活着?”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那句决定命运的话:
“我许愿……我想让大家,都幸福。”
光影重置。
再次播放。
这个片段,这个至死未解的执念,在这房间里,循环了三百零七年四个月零九天。
光影下方,一个由淡金色光雾勉强凝聚的人形,抱膝而坐,头深埋。他随着每一次光影重置,而颤抖一下。
仿佛每一次循环,都是一次无声的鞭挞。
姬凰的手指,穿透了水晶般的墙壁。
她走了进去。
雷豹下意识想跟上,萧烈抬手拦住,灰金色的眼睛看向姬凰的背影,摇了摇头。
有些问答,只能一人问,一人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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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冷却的琥珀,充满了被时间腌制过度的悲伤、迷茫,以及一种被无限重复掏空后的、近乎虚无的麻木。
姬凰走到那团金色光影前,缓缓蹲下,与他平视。
“许愿。”她轻声唤道。
光影没有反应,依旧随着头顶的循环,规律地颤抖。
姬凰不再言语。
她只是闭上眼,掌心向上摊开。
第一缕光,从她掌心升起——不是普通的光,是带着温度、气味、触感记忆的“体验流光”。光芒交织,凝结成一只粗陶碗的虚影。碗沿还沾着昨夜未洗净的汤渍,碗底隐隐映出一抹被锅沿烫红的指尖痕迹。
那是老妪的碗。
接着是第二缕光:凝结的碗边缘有炭笔反复涂抹的晕染痕迹,碗中浮动着松节油与灰尘混杂的微涩气味——画家的碗。
第三只碗最小,碗壁上有两个小小的、稚嫩的手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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