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雪像是永远不会停歇的挽歌,刮过驿站的每一寸缝隙。
叶辰的耳朵里却只有另一场风暴。
那不是风声,而是由无数人的怨念、恐惧、希望与绝望交织而成的洪流,正通过那台简陋的收音装置,汇入他的脑海。
这头名为“民意”的凶兽,比他预想中苏醒得更快,也更狂暴。
变化是从西域书院那份《新晓列传》开始的。
一滴墨水落入滚油,炸开了漫天星火。
各地学子争相仿效,他们不再空谈圣贤道理,而是走上街头,用画笔将一桩桩不公、一幕幕悲苦绘成“无面神图”,悄无声息地悬挂在县衙门口。
画中没有具体的面容,只有一个个象征着权力的官袍轮廓,背景则是流离失所的百姓,或是被苛捐杂税压弯的脊梁。
诡异的事情随之发生。
凡是被图画影射的官员,无论身处何地,家中的账册都会在深夜无火自燃。
衙役们扑救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罪证化为灰烬。
而在那一片漆黑的纸灰中,总会凝结出一个清晰的血色红莲图纹,妖异而醒目。
叶辰在驿站布满霜花的墙壁上,用一截炭笔飞速勾勒着繁复的线条。
他早已推演出这背后惊人的真相。
这不是什么鬼神之说,而是“真言潮汐”的进阶共鸣。
当足够多的人相信“言语能够伤人”,当他们的信念汇聚成一股超越物质的洪流,那么语言本身,便真的获得了诛心灭形的灵性伟力。
那些自燃的账册,便是万千民众的怨念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将无形的愤怒化作了有形的“字火”。
他必须引导这股力量,而不是任其肆虐。
墙壁上的图腾越来越清晰,那并非任何已知的忍术符阵,而是他根据“心印密钥”的独特频率,设计的言语共振图腾。
它像一个放大器,也像一个调谐器,一旦流入市井,就能让那些零散的怨念找到最精准的共振频率,将力量集中于一点。
与此同时,月咏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南方盐道。
她并未遵从密令返回雪寺,而是循着地脉的微弱搏动一路南下。
永安城井下的祭场已被她用太阴之力彻底封锁,但她却在沿途感知到了自己力量的异常回响。
数座官仓的账房接连失火,火势不大,却精准地烧毁了所有文书。
她在每一片烧焦的纸张残骸上,都发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冰霜结晶。
那是“霜语结界”独有的残留效应,证明有人在借用她的力量传递某种信息。
她在一处驿站的水井旁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将一滴凝结着极寒之力的露珠滴入井中。
水面泛起涟漪,倒影如镜,映出的却不是天空,而是一间昏暗的屋子里,一名年轻的女吏正借着豆大的灯火,颤抖着抄录《千言集》中的片段。
那名女吏,月咏认得,是当年被“晓”组织从瘟疫中救下的“痛者”之一。
刹那间,她全明白了。
那些曾被拯救的人,并未忘记痛苦的根源。
她们在绝望中摸索,竟学会了以她散布于天地间的太阴之力为媒介,将无处申诉的民怨凝练成毁灭罪证的“字火”。
她们不再需要虚无缥缈的拯救,她们自己,变成了审判的火焰。
月咏悄然退入阴影,井中的倒影随之消散。
一阵微风拂过,带走她几不可闻的低语:“你说,便是我在……原来你早就不需要我了。”那声音里,有欣慰,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落寞。
西南边镇的集市上,小南的身影混迹于人群之中,目光冷冽。
她看着一群农妇围坐在织布机前,却并未纺织寻常的棉麻。
她们的梭子间穿行的是漆黑的丝线,竟在一匹匹白布上绣出了一幅幅狰狞的“无面官袍人”画像。
布的背面,则用歪歪扭扭的黑线绣着血泪交织的文字——“昨征三石米”“儿役死荒山”。
一名地方巡检带着几个兵痞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想要抢夺布匹当众焚烧。
然而,他的手还未触碰到布料,那些绣着怨言的布匹竟像是被无形的火种点燃,瞬间腾起苍白的火焰。
火焰诡异地不伤及任何人,只是将那些黑色的文字,深深烙印在了巡检脚下的青石板上,字字泣血。
小南立于远处的屋脊之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并未出手干预。
她静静地等待着,直到夜深人静。
她的身影如同一片飘落的纸叶,悄无声息地潜入镇守府的书房,在主簿的枕头下,塞入了一张薄薄的纸条——那正是叶辰所绘的言语共振图腾。
她比谁都清楚,当恐惧开始自我复制,就不再需要任何刀兵利刃。
叶辰则换上了一身朴素的匠人行头,伪装成一个游方的刻碑匠,驾着一叶扁舟,沿江而下。
他在七座县城的碑坊旁,都留下了一批新制的石碑。
碑文看似是寻常劝人向善的箴言,字里行间却暗藏着他设计的共振图腾的变体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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