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城的夜,静得能掐出血来。
白日里车水马龙的街道早没了人声,连路灯都坏了大半,剩下几盏苟延残喘。
昏黄的光晕被浓稠的夜色吞掉大半,在柏油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陈年的旧伤疤。
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梢,发出呜咽似的声响,卷着几片枯叶打旋儿,撞上街边紧闭的店铺门板,又轻飘飘地弹开,落进墙角积着的污水里,溅起微不可闻的涟漪。
城郊的废弃仓库,是这片死寂里最浓重的一笔。
锈迹斑斑的铁门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被风一吹,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像是有谁在暗处磨牙。
仓库外墙的涂料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石,砖石缝里爬满了暗绿色的苔藓,湿冷的潮气混着尘土和腐朽的气息,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一辆通体漆黑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仓库门前。
车身锃亮,却半点反光都没有,像是一块吸噬光线的墨玉,与周遭的夜色融为一体。
车轮碾过地上的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响动,在这死寂的夜里,竟显得格外刺耳。
车门“咔哒”一声开了,没有多余的响动。
一条粗壮的腿先迈了出来,踩在满是碎石和枯草的地面上,鞋底碾过石子,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紧接着,一个高大得有些夸张的身影,从车里晃了出来。
是巴奎。
他足足有两米高,肩宽背厚,像是一堵移动的黑墙。
身上穿着一件紧绷的黑色背心,裸露的胳膊和胸膛上,密密麻麻纹满了图案——不是寻常的龙虎豹,而是一只只扭曲的、不知名的邪祟纹样,在昏黄的月光下,那些纹身竟泛着点点幽幽的绿光,一闪一闪的,就像黑夜里坟茔间飘荡的鬼火,看得人头皮发麻。
夜风裹着寒意吹过,巴奎却浑不在意,他抬手,粗糙的手指在自己光秃秃的脑门上轻轻按了按。
那脑门上,纹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黑蜥蜴。
蜥蜴的鳞片层层叠叠,纹路清晰得仿佛活物,只是那双眼睛,原本是和鳞片同色的漆黑,此刻在巴奎的触碰下,竟缓缓动了。
先是眼睫似的细纹轻轻颤了颤,随后,那对漆黑的眸子,竟一寸一寸地睁了开来。
没有眼白,只有两点比夜色更浓的黑,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异。
它慢吞吞地转动着脑袋,脖颈处的鳞片跟着蠕动,像是真的有血有肉一般,最后,精准地扭向了城南的方向——那里,是梁氏医馆的所在。
巴奎的嘴角,咧开一道狰狞的弧度,露出两排黄黑相间的牙齿。
他喉结滚动,发出一阵粗嘎的笑声,像是破锣在敲打:“哈哈哈……我看到了,梁红那小子还没睡,这会儿还在医馆里看书呢!”
这话一出,轿车里又钻出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佐道人,一身藏青色的道袍,却洗得发白,领口袖口还打着补丁,手里捏着一把桃木剑,剑穗上挂着几枚铜钱,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他原本正眯着眼打量着废弃仓库的大门,听到巴奎的话,猛地转过头来,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下巴上的山羊胡都跟着抖了抖:“巴奎大师,这……这怎么可能?!”
他往前凑了两步,伸长脖子往城南的方向望。
夜色沉沉,除了几盏零星的灯火,什么都看不清。
梁氏医馆离这仓库,少说也有二里地,隔着层层叠叠的房屋和街巷,别说看人了,连医馆的影子都瞧不见。
“离这么远,您是怎么看到的?”
佐道人咂舌,满脸的不可思议,“就是真开了透视眼,也穿不透这么多墙啊!”
话音刚落,车后座又下来一个人。
是纸人李。
他佝偻着身子,手里拄着一根乌木拐杖,拐杖头雕着个咧嘴的小鬼脸。他穿着一身宽大的灰色长衫,身子骨单薄得像一折就断的纸人,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一双小眼睛里满是精明,却也带着浓浓的不解。
他顺着佐道人的目光往城南看了半晌,又扭过头,上下打量着巴奎,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巴奎没搭理两人的惊讶,只是抬手指了指自己脑门上趴着的那只黑蜥蜴。
那蜥蜴的眼睛还睁着,黑幽幽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城南的方向,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脖颈处的鳞片还在微微起伏,像是在呼吸。
“你们没看到它的眼睛睁开了吗?”
巴奎的声音粗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这玩意儿,叫‘窥阴蜥’,是我早年在南疆十万大山里,拿半条命换来的宝贝。
只要它睁眼,十里之内,活物的气息、动静,全都逃不过它的眼。”
佐道人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猛地一拍大腿,惊得嗓门都高了几分:“原来如此!竟是这窥阴蜥的神通!”
他凑得更近了些,盯着那只黑蜥蜴,眼神里满是艳羡:“传闻南疆邪术里,有以活蜥炼纹的法子,纹在身上,能借蜥眼窥千里,没想到今日竟真能得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