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墨。
客栈的房间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放大了的影子,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魅。
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韦小宝、苏荃、双儿,三个人围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旁。桌上,摊放着一本看似平平无奇的书籍。
一本,是明黄色绸缎封面,沾满灰尘,甚至有些变形,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茶几腿儿的压痕。这是刚刚从多隆府花厅,那张紫檀木茶几腿下,“偷梁换柱”得来的镶黄旗《四十二章经》。
旁边,是从韦小宝贴身行囊中取出的、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另一件东西——一块巴掌大小、薄如蝉翼、边缘参差不齐的淡黄色羊皮碎片。上面用极细的墨线绘制着扭曲的图案和古怪的符号。这正是从文渊阁那本深蓝色镶蓝旗经书封皮夹层中,早已取出的第一块地图碎片。
两样东西放在一起。一本完整的经书,一块已取出的碎片。在昏黄的灯光下,那明黄色的绸缎和古老的羊皮,仿佛散发着一种无形的、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
这就是引得无数英雄竞折腰、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东西?这就是洪安通穷尽一生追寻、甚至不惜以豹胎易筋丸控制手下的秘密?这就是康熙皇帝、康亲王这些权势熏天的人物也暗中觊觎的宝物?
韦小宝看着这两样东西,手心有些冒汗。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目光灼灼地看向苏荃。第一块碎片的秘密早已揭开,现在,关键是这第二本!
苏荃的脸色,在跳动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平静,但那双深邃的凤眸里,却闪烁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有追忆,有痛楚,有决绝,更有一种近乎燃烧的锐利。她为了这个秘密,付出了太多。洪安通的阴影,神龙教的倾轧,九死一生的逃亡……如今,这秘密的第二把钥匙,就近在眼前。
“苏姐姐,”韦小宝的声音有些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看你的了。把这本黄的也开了膛!”
苏荃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杂念都压下去。然后,她伸出双手。她的手,白皙,修长,指尖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她拿起了那本明黄色的镶黄旗经书。动作轻柔,像在抚摸情人的面庞,又像在触碰一条沉睡的毒蛇。
韦小宝和双儿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靠近门口和窗口,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房间里,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和苏荃极其细微的呼吸声。
苏荃没有急于动手。她先将经书凑到灯下,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检查着明黄色封面的绸缎。她的指尖轻轻滑过绸缎的纹理,感受着那细微的起伏和缝合的走向。韦小宝知道,这是在寻找特殊的缝线手法。这种手法,极其隐秘,与寻常的装订完全不同,只有极少数核心之人才知晓。苏荃,正是其中之一。虽然她已仔细看过镶蓝旗的经书,但每一本的缝线位置和方式可能都有细微差别,必须万分小心。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苏荃的目光定格在封面左上角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看似是云纹图案的节点上。她的指尖在那里轻轻按压了几下。位置与镶蓝旗的那本果然不同。
然后,她取出了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巧的鹿皮卷。展开,里面是几件极其精巧的工具:细如发丝、闪着寒芒的弯钩小刀,顶端带微齿的银镊子,甚至还有穿好了特制透明丝线的细针。这些工具,一看就非凡品,是专门用于处理这种精密机关的行家之物。
她先用一个细嘴银壶,在选定的区域,极其小心地喷上一点点无色无味的液体。液体迅速浸润了绸缎,让布料微微发软,但丝毫没有损坏绸缎本身的色泽和质地。
等待片刻后,苏荃拿起了那把细如发丝的弯钩小刀。她的动作变得异常缓慢,异常专注。刀尖,像情人的指尖,轻轻探入那几乎看不见的缝合缝隙之中。一挑,一拨,动作微不可察。一根比头发丝还要细的、颜色与绸缎几乎融为一体的丝线,被悄无声息地挑断了。
她没有停顿,刀尖沿着一种与之前检查蓝皮经书时略有不同的、但同样极其复杂的路径,缓缓移动。每一次下刀,都精准到毫厘。韦小宝看得眼花缭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自认手脚灵活,偷鸡摸狗是把好手,但看到苏荃这手法,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手艺”!这简直不是在拆线,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妙绝伦的刺绣,一场无声的解剖。
双儿也看得目不转睛,小手紧紧握着自己的衣角,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轻。
封面的一角,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一个极小的口子。露出了里面暗色的内衬。
苏荃放下小刀,换上了那顶端带微齿的银镊子。镊子探入夹层,极其轻柔地探索着,夹住了一角极其纤薄的东西。然后,她开始用一种均匀而持续的力道,缓缓地、缓缓地将那样东西向外抽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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