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在冰冷浑浊的水底,费力挣扎,才终于冲破那层厚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浮上水面。
眼皮重得像挂了铅。我用了很大力气,才勉强睁开一道缝。
熟悉的绣着淡青云纹的素色帐顶。柔和的天光透过高丽纸窗,在帐子上投下朦胧的光晕。空气里有干净的被褥气息,还有……一丝极淡的、清苦的药味。
又是这里。青云斋,西厢客房。
我没有立刻动弹,只是静静地躺着,感受着身体的存在。沉重,疲惫,仿佛每一寸骨骼、每一条肌肉都被拆开重组过,又勉强拼凑起来,勉强维持着“人”的形状。脏腑深处传来阵阵绵密的、仿佛余烬未熄的闷痛,经脉更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反复打磨过,滞涩而灼痛。
最麻烦的,是侵入体内的那股“异力”。
冰冷,阴毒,带着甜腥的腐朽气息,如同无数细小滑腻的毒虫,盘踞在经脉深处、骨髓间隙,甚至缠绕在神识之上,缓慢而顽固地侵蚀着生机,带来阵阵令人恶心的虚弱和时不时发作的、如同寒热交加的诡异不适感。这就是那“瘟神”意念留下的“瘟毒”。
我尝试内视。情况比预想的更糟。
那团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混沌气旋”,此刻黯淡无光,旋转近乎停滞,像是蒙上了一层粘稠的灰绿色污垢。暗金色的混沌道纹光芒微弱,流转缓慢,仍在艰难地、一点点地消磨、抵抗着瘟毒的侵蚀,但效果甚微。星核冰魄传来的那点微凉气息,与海皇令的共鸣已消失,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只勉强护住了心脉和识海最核心的区域,让瘟毒无法瞬间要了我的命,但已无力祛除。
伤势极重,瘟毒缠身,实力十不存一。
我艰难地转了转头,看向床边。
青禾趴在床边,似乎睡着了。她身上还穿着昨夜外出时那身便于行动的劲装,只是沾了不少泥点和草屑,发丝也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一只手还搭在我露在被子外的手腕上,似乎在睡梦中仍下意识地探着我的脉搏。
墨林坐在不远处的圆凳上,靠着墙,也闭着眼。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但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呼吸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显然也中了瘟毒,只是可能比我轻些。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面地师罗盘,盘面上多了几道新裂痕。
王胖子则直接坐在地上,靠着床脚,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鼾声轻微。他倒是三人中看起来最“好”的,只是眼下乌青,大概也折腾了一夜。
心里微微一暖,又沉了沉。看样子,我们是被他们救回来的。昨晚最后时刻,那暗红虚影消散,墨林发了信号,他们及时赶到。
我动了动手指。很轻微的动作,却立刻惊醒了浅眠的青禾。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先是茫然,随即聚焦在我脸上,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林兄!你醒了!”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有些沙哑。
墨林和王胖子也被惊醒,连忙围了过来。
“林大哥,你可算醒了!吓死胖爷了!”王胖子拍着胸口,一脸后怕。
墨林没说话,但紧锁的眉头松开了些,仔细看了看我的脸色,又抓起我的手腕探查脉搏,脸色却更加凝重。
“我没事。”我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你们怎么样?昨晚后来……”
“我们都没事。”青禾快速说道,扶着我慢慢坐起,在我背后垫上枕头,“昨夜我们看到信号,立刻带人冲进去。你们晕倒在庙门口,那几个邪修死的死,逃的逃,瘟傀也都倒了。父亲调集的人手在外围也截住两个想跑的,但都服毒自尽了。我们不敢久留,立刻把你们带回来了。陈大夫连夜诊治,说你们是被极厉害的‘瘟煞’所伤,煞毒入体,非寻常药物可解,只能先用药物和灵力吊住性命,慢慢驱除。”
瘟煞……看来陈大夫也只能判断到这个程度。真正的“瘟神”意念投影,远超普通瘟煞。
“那庙里……”我问。
“按你的吩咐,能毁的都毁了。血池、残阵、还有那些没爆的肉瘤,都用烈火烧了,骨灰洒进江心激流。现场也做了清理,尽量不留痕迹。”墨林道,“不过,那种层次的邪力残留,瞒不过真正的高人。我已经传信回师门,也通过特殊渠道给墨家送了消息,说明了情况。此事,恐怕已经遮掩不住了。”
我点点头。毁了巢穴,灭了一窝邪修,还“惊动”了那种存在,想低调也难了。接下来,恐怕会有更多目光投向澜州城,投向青云斋。
“墨前辈……有消息吗?”我问。
青禾和墨林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父亲也加派了人手,沿着北邙山到澜沧江一线暗中寻访,暂时没有消息。”青禾低声道。
沉默再次笼罩房间。墨文渊前辈的下落,成了我们心头另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你们体内的瘟毒……”我看着墨林略显青黑的脸色。
“陈大夫开了方子,配合我们的功法,能压制,但祛除很慢。”墨林苦笑,“而且,这瘟毒很是诡异,似乎能吸收我们的真元壮大自身。我地师一脉的功法中正平和,尚可抵御。林大哥你体内力量本就驳杂,又首当其冲,情况最麻烦。陈大夫说,若无对症之法或极高境界的纯净力量强行洗练,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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