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一百亩上好的水田旱地!还带着一个大院子!就在紫檀堡那边!”
“天爷!那得多少银子?少说也得一千五六百两吧?”
“啧啧啧,香菱这是走了什么大运?一个妾室,竟得了这么大一份私产!”
“往日里都说她傻,跟了个穷秀才,如今看来,傻人有傻福!这曾举人,也太舍得了吧!”
“何止是舍得?简直是……简直是拿她当心尖子疼啊!你们想想,咱们府里的爷们,便是对正头夫人,又有几个这般大方,直接将田产记在夫人名下的?”
“可不是?琏二爷那般会弄钱,可曾给二奶奶置办过这等实实在在的产业?珍大爷、蓉大爷他们就更别提了!”
“可见曾举人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真汉子!香菱跟了他,虽是妾室,这日子,怕是比许多小门小户的正头娘子还要体面自在!”
“唉,早知道……当初若是……”
下人们议论纷纷,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叹、浓浓的羡慕,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悔意。
尤其是那些曾经嘲讽过香菱“没眼光”、“上赶着做妾”的人,此刻脸上更是火辣辣的。
一个田庄,像一块巨大的试金石,瞬间掂量出了曾秦的分量,也重新定义了香菱的身份。
往日那些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此刻全都变成了赤裸裸的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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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芜苑内,薛宝钗正对着窗外出神。
莺儿脚步轻快地进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兴奋,将外头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还加了一句:“姑娘,您说这曾举人,对香菱也太好了些!那可是一个庄子呢!”
薛宝钗握着绣花针的手微微一顿,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
她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只淡淡“嗯”了一声,仿佛浑不在意。
然而,心底那潭静水,却被投入了一颗不小的石子。
给妾室置办田产?还是如此大的手笔?
这完全超出了她对后院之事的认知。
男人宠爱妾室,无非是多赏些金银细软,多给几分体面,但将安身立命的产业交到妾室手中,这需要何等的信任与……情意?
她不由得想起那日在沁芳溪畔,曾秦那般从容的气度,以及自己那莫名的心慌意乱。
如今看来,他并非只是嘴上说说,或是仅凭一时冲动的轻狂之徒。
他行事,确有常人不及的魄力与担当。
这样一个男子,对待自己身边的女人,竟是如此……
薛宝钗强迫自己收拢心神,继续手中的针线,但那针脚,却不似往日那般匀净细密了。
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涟漪,在她看似平静的心湖深处,轻轻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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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院中,鸳鸯正伺候贾母用燕窝。
有小丫鬟进来回话,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屋里的人都听清。
鸳鸯拿着汤匙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几滴燕窝汁溅了出来,落在她月白色的裙子上,洇开一小团湿痕。
她慌忙用帕子去擦,动作却有些僵硬。
贾母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鸳鸯低着头,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像堵了一团湿棉花。
地契……田庄……香菱……
这几个词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
当初,他若肯,那正妻的名分是她的。
即便没有这田庄,举人正妻的身份,也足够荣耀。
可她拒绝了,为了那点可怜的清高和……对贾府这潭死水的依赖。
如今,他连一个妾室都能给予如此厚重的保障,而她这个曾经被他“求娶”过的人,却依旧是个身不由己的丫鬟,未来的命运攥在主子手里,是配小子还是……前途未卜。
巨大的悔恨和失落,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
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那酸涩的眼泪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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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红院里,晴雯靠在熏笼上,听着小丫头们叽叽喳喳地议论,手里原本在打的络子,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
“一个庄子啊……香菱姐姐这下可真是……熬出头了。”小丫头语气里的羡慕毫不掩饰。
“可不是?曾举人待她真是没得说!这样的主君,哪里去找?”
晴雯怔怔地听着,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她想起曾秦高中时自己的悔恨,想起宝玉那日从曾秦处回来后的狂怒与无力,更想起自己病中那些冷言冷语……
若是……若是当初她没有那般激烈地抗拒,没有病那一场,如今在那个小院里,接收那份厚重礼物的,会不会是她晴雯?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般疯狂滋长。
贾宝玉待她们好,是好,可那种好,是主子对宠物的好,高兴时搂在怀里“姐姐”“妹妹”地叫,赏些新奇玩意儿;
不高兴时,或是触及他的逆鳞(比如读书、经济),那点好便如琉璃般易碎。
他何曾想过,给她们这些“副小姐”一个实实在在的、不受人掣肘的将来?
而曾秦,他给了。
他给了香菱一个庄子,一个可以自主的、安稳的退路。
这一点上,宝玉……不及。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茫然涌上心头,那点因宝玉平日宠爱而滋生的骄矜,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有些苍白无力。
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和未来,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心,彻底乱了。
寒风依旧在屋外呜咽,而曾秦用一座田庄,在许多人心中,点燃了一把火,搅动了一池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