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哥哥花自芳扒拉着碗里的饭,啧啧叹道:“你们是没见,那曾举人派来的新庄头,好生气派!听说东家宽厚,今年的租子都按旧例,还说明年要看看情况,若收成好,或可减些。庄子上的人都念他的好呢!”
她母亲也接口道:“可不是?都说那举人老爷年轻有为,待人又大方。唉,听说这庄子,他是给了府里跟他的一个丫头,就是那个叫香菱的……
我的老天爷,一个丫头,还是个妾室,竟得了这么大一份家私!这可真是……一步登天了!”
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羡慕。
花自芳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袭人,试探着问道:“妹妹,你在府里,可见过那位曾举人?听闻他尚未娶正妻?这般人物,若是哪个丫头跟了他,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看看那香菱……”
“哥哥!”
袭人猛地打断他,声音有些尖锐,随即意识到失态,忙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粒,食不知味,低声道,“别人的事,少议论。”
家人见她神色不对,互相对视一眼,不再多说,但那股对隔壁田庄及其主人的羡慕之情,却弥漫在小小的屋子里,也沉沉地压在了袭人心上。
她放下碗筷,推说累了,起身回到自己那间狭小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子。
坐在炕沿,望着窗外暮色中隔壁田庄模糊的轮廓,耳边回响着家人的议论、宝玉伤人的话语,还有曾秦那温和却极具分量的话语……
“屋里就缺你这样一个人……”
“安心在外搏个前程,无后顾之忧……”
与宝玉那任性伤人的话语对比,曾秦的“看重”显得那么珍贵,他给予香菱的“保障”那么实在。
后悔吗?
当初若她不是宝玉的袭人,若她有机会……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压不下去。
她原本坚定的心,在这一刻,彻底乱了,慌了,甚至……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对自己的选择和对未来的茫然与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