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同冰锥,狠狠扎进袭人心窝。
她眼圈瞬间红了,强忍着屈辱,福了一礼,声音哽咽:“二爷……奴婢……奴婢是走投无路了……”
她断断续续地将家中嫂嫂逼嫁之事说了出来,末了,泪眼朦胧地哀求道:“二爷,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帮奴婢……哪怕……哪怕让奴婢回来做个粗使丫头也行……奴婢实在不能嫁给那个王员外啊……”
贾宝玉听着,眉头紧锁,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他毕竟不是铁石心肠,袭人跟了他这么多年,情分总归是有的。
尤其是看到她这般凄惶无助的模样,再想起她往日的温柔体贴,心中那点气恼也散了些。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你……你这又是何苦……早知今日……”
然而,一想到要为了袭人去求母亲王夫人,贾宝玉心里就打了怵。
前脚刚撵出去,后脚又求着收回来,母亲会怎么想?
那些下人们又会怎么嚼舌根?
他素来惧怕父亲,更畏惧母亲那看似平和实则威严的目光。
况且,他此刻正为晴雯撕画、顶撞他的事心烦意乱,觉得自己这个主子当得憋屈,连屋里的丫鬟都掌控不住。
若再为袭人求人,岂不是更显得自己无能?
内心的懦弱和对麻烦的畏惧,最终压倒了对袭人的一丝怜惜。
他避开袭人充满期盼的目光,转过身,声音变得冷硬起来:“你……你既已出去,身契也拿了,便是自由身。府里的规矩……岂是你说回来就能回来的?我……我也做不了这个主。”
袭人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宝玉的背影,那颗本就悬着的心,直直坠入深渊。
她以为,至少……至少二爷会为她说句话,会念及旧情……
“二爷……”她声音颤抖,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求您……求您去太太跟前……”
“够了!”
宝玉猛地打断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带着烦躁和一丝心虚,“我去说?我去说什么?说我自己撵出去的人,又要请回来?
我这脸还要不要了?你……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那王员外既然有钱,你嫁过去……未必就不是个好归宿!”
“好归宿?”
袭人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看着宝玉那绝情的侧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整个人如同被浸入了冰水之中,连心跳都几乎停止。
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期待,在这一刻,彻底化为灰烬。
原来,所谓的多年情分,在现实的麻烦和少爷的脸面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她没有再哭,也没有再哀求。
只是默默地,对着贾宝玉的背影,深深地福了一礼,动作僵硬,如同一个失去提线的木偶。
然后,她转过身,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离开了怡红院。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寒风卷起她的衣角,单薄的身影在偌大的贾府中显得如此渺小无助。
天地之大,似乎已无她容身之处。
绝望之中,一个青衿身影,一个平静而深邃的眼神,浮现在她的脑海。
那个曾两次直言赏识她,许她“安稳前程”的人——曾秦。
那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了。
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也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期盼,袭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那个她曾经避之不及,如今却可能成为她唯一生机的小院。
曾秦的小院依旧宁静,几竿翠竹在冬日阳光下映着疏影。
当袭人叩响院门时,开门的麝月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并未阻拦,只低声道:“你等等,我去禀报相公。”
不多时,袭人被引到了书房。
曾秦正临窗而立,手中拿着一卷书,闻声转过身来。
他看到形容憔悴、双眼红肿的袭人,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目光平静而温和:“袭人姑娘?何事寻我?”
看着他清澈坦荡的眼神,袭人连日来的委屈、恐惧、绝望再也压抑不住。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汹涌而出,将家中变故、嫂子逼嫁、求助宝玉被拒之事,原原本本,泣不成声地说了出来。
“……举人爷,奴婢……奴婢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您……求您发发慈悲,收留奴婢吧!奴婢愿意当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她伏在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曾秦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说话。
书房里只剩下袭人压抑的啜泣声。
片刻后,他缓步走到袭人面前,弯下腰,伸手虚扶了一下,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起来吧。此事,我应下了。”
袭人猛地抬头,泪眼朦胧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就这么……答应了?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刁难?
曾秦看着她惊愕的神情,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那兄嫂之事,不必忧心。我自会派人去料理清楚,那王员外不敢再来纠缠。至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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