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穿梭不息,搬运着年货,悬挂灯笼,一派繁忙景象。
当门房连滚带爬地进来禀报,说宫里有天使到来,指名要见曾举人时,整个荣禧堂都静了一瞬。
“宫里又来人了?”
贾母手中的暖炉差点没拿稳,惊疑不定地看向王夫人,“这次又是为何?”
王夫人捻着佛珠,眉头紧锁:“前番剿匪的赏赐才下不久,难道太后的病……”
王熙凤反应最快,强笑道:“老祖宗、太太放心,定然是好事!咱们家这位曾举人,如今可是简在帝心的人物!”
话虽如此,她心里也打着鼓,赶紧命人去叫曾秦。
曾秦正在自己小院的书房里,临窗摹写一篇前朝大家的碑帖,笔墨沉稳,心静如水。
听闻圣旨到,要他入宫,他并未像寻常人那般惊慌失措,只是缓缓搁下笔,用清水净了手,对前来传话的平儿淡淡道:“知道了,更衣吧。”
那份从容镇定,看得平儿和一旁的袭人、麝月等人心生敬佩,又隐隐担忧。
曾秦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衿直缀,外罩那件皇帝赏赐的玄色貂鼠风领大氅,虽不华丽,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
他步履沉稳地来到前厅,跪接了口谕。
传旨太监见他气度不凡,态度也客气几分:“曾举人,皇上在养心殿等着呢,快随咱家走吧。”
贾政在一旁忍不住拱手问道:“这位公公,不知皇上宣召小侄,所为何事?”
那太监笑了笑,含糊道:“皇上听闻曾举人画艺非凡,想见见真人,许是有什么差事吧。贾大人放心,是好事。”
画艺?
贾政愣住了,贾母、王夫人等人更是面面相觑。
曾秦会画画?还惊动了皇上?
唯有王熙凤心思电转,立刻想到近日府内外关于曾秦画技的传言,心中暗道:我的乖乖,这风竟然吹到皇上耳朵里去了!只是福是祸,犹未可知啊!
在贾府众人或惊疑、或担忧、或羡慕的复杂目光中,曾秦神色平静,对着贾母等人微微颔首示意,便随着传旨太监,从容登上了门外等候的青帷小轿。
轿子起行,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直往那九重宫阙而去。
一路无话。
到了宫门外,换了内廷的软轿,晃晃悠悠,行在寂静深长的宫道上。
白雪覆盖着琉璃瓦,朱红宫墙在雪色映衬下愈发肃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威压与冷寂。
刚过一道宫门,轿子微微一顿。
曾秦隐约听见外面有女子说话的声音,似乎在与引路的太监低声交谈。
随即,轿帘被轻轻掀开一角,一张端庄秀丽、眉眼间带着隐忧的脸庞探了进来,正是女史贾元春。
她显然是得了消息,特意在此等候。
“曾先生。”贾元春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急促,“方才听闻陛下宣你,是为了作画之事?”
曾秦微微欠身:“元春姑娘,正是。”
贾元春美眸中忧色更浓,急道:“先生可知,此次所画非同小可!乃是悬挂于乾清宫正殿的‘江山永固图’!寓意国之根本,社稷千秋!多少画坛名宿都不敢轻易应承!
那赵元外郎在御前将你捧得极高,只怕……只怕是不怀好意!此画若成,自然前程似锦;
可若有半分不合圣意,在这年节关口,便是大不敬之罪!先生……你……你究竟有几分把握?”
她话语中的关切与焦虑溢于言表。
于公,她不愿看到贾府推荐的人出纰漏;
于私,她对曾秦的才华心存赏识,更感念他救治太后之恩,不忍见他涉险。
曾秦抬眸,对上贾元春那双充满担忧的明眸。
宫灯的光线透过轿帘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异常沉稳的弧度,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元春姑娘放心。”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此画,学生必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亦不负姑姑挂念。”
没有夸口,没有保证,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一句“放心”,和那双深邃眼眸中不容置疑的自信与从容。
贾元春望着他,怔住了。
她原以为会看到紧张、忐忑,或者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却没想到是如此沉静如水的笃定。
仿佛那足以压垮许多人的千斤重担,于他而言,不过是等闲之事。
她紧绷的心弦,竟因他这一句话,奇异地松弛了几分。
“……如此,便好。”
贾元春深吸一口气,深深看了他一眼,“陛下还在等着,先生快去吧。万事……小心。”
她放下轿帘,退到一旁,看着那顶软轿再次起行,缓缓消失在宫道尽头,心中仍是七上八下,却莫名多了几分期待。
养心殿东暖阁内,炭火噼啪轻响。
曾秦在内侍的引导下,躬身入内,依礼参拜:“学生曾秦,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皇帝周瑞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审视,“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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