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有穿戴整齐的宫女太监垂首敛目,悄无声息地匆匆而过。
越往里走,肃穆威压之感越重,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宴设乾清宫东侧的庆和殿。
殿宇恢弘,飞檐斗拱,此刻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殿前广场上已停了许多车轿,更有不少官员命妇在太监宫女的引导下,三五成群,低声交谈,向殿内走去。
曾秦刚踏上汉白玉台阶,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曾先生!”
他转头,只见贾元春穿着一身庄重典雅的藕荷色宫装,外罩月白绣折枝梅的狐裘斗篷,正从侧面的廊庑下快步走来。
她显然也是刚得空出来,发髻一丝不乱,妆容精致,只是眉宇间带着宫中女官惯有的谨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见到曾秦,她眼中闪过真切的笑意,但很快又收敛,恢复恭谨。
“元春姑娘。”曾秦驻足,拱手为礼。
贾元春走到近前,先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
见无人特别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却充满关切:“先生来了。今夜宴席非同小可,宗室王公、阁部重臣、藩国使节皆在,规矩礼仪繁琐至极。
先生务必谨言慎行,察言观色,御前应答更要小心。酒莫贪杯,话莫多言,若有不明之处……”
她顿了顿,眼中忧虑更甚,“……可悄悄问引路的小太监,或是……尽量避开锋芒。”
她这番话,说得又快又轻,完全是站在曾秦立场,唯恐他行差踏错。
在这深宫之中,能这般掏心掏肺地提点,已是极为难得的情分。
曾秦心中一暖,认真点头:“多谢姑娘提点,学生铭记于心。”
贾元春见他听进去了,神色稍松,却又抿了抿唇。
目光望向庆和殿内隐约透出的辉煌灯火与隐隐传来的雅乐之声。
那灯火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向往,随即化为沉静的幽深。
她是女史,职责所在是伺候宫宴,却永远只能是幕后、是旁观,不能成为那华宴中的一员。
曾秦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一闪而逝的情绪,心中微动,忽然问道:“姑娘今夜……不去殿内吗?”
贾元春一怔,随即露出一抹略带苦涩的浅笑,轻轻摇头,声音更低:“我身份微末,只在偏殿协理事务,岂能登此大堂。”
她顿了顿,仿佛自我宽慰般道,“能远远听着乐声,知道这般盛况,已是福分。”
“姑娘想进去看看么?”曾秦看着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认真的探询。
贾元春猛地抬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像是没听懂,又像是被这大胆的问题惊住了。
想?如何能不想?
她自幼长于公府,入宫多年,见过的富贵场面不少,但如这般顶级国宴,汇聚帝国顶尖人物与异域风情的场合,她从未亲身参与过。
那是另一个世界,是权力的中心,是荣耀的漩涡。
她心中有好奇,有渴望,更有身为女子、身为女官无法逾越的壁垒带来的黯然。
但这话怎能说出口?
她迅速垂下眼睑,长睫颤动,声音带了丝慌乱的轻斥:“先生慎言!此话万万不可……元春岂敢有此非分之想。”
她下意识地环顾左右,生怕被人听去。
曾秦却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看穿了她强自镇定的外表下那颗微微悸动的心。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道:“姑娘稍候。”
说完,不等贾元春反应,他竟转身,朝着庆和殿门前一位穿着葵花团领衫、显然是首领太监模样的人走去。
“曾先生!”
贾元春低呼一声,想拉住他已来不及,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又惊又急。他
要做什么?
疯了吗?
在这种场合,为她这样一个女官去求情?
若是被拒,或是惹恼了哪位贵人,后果不堪设想!
她急得指尖发凉,却又不敢大声呼喊,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秦走向那位面白无须、神情肃穆的太监总管。
只见曾秦走到那太监面前,从容拱手,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又朝她这边示意了一下。
那太监总管闻言,锐利的目光如电般扫了过来,在贾元春身上停留了一瞬。
贾元春只觉得那目光如有实质,让她浑身一僵,背脊冒汗。
然而,预想中的呵斥或冷脸并未出现。
那太监总管脸上严肃的神情略微松动,甚至对曾秦露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带着考量意味的缓和。
他沉吟了片刻,又低声与曾秦交谈了几句,目光再次扫过贾元春,这次带上了些许审视与评估。
最终,那太监总管微微颔首,对曾秦说了句什么,又招手叫过一个伶俐的小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
曾秦拱手致谢,这才转身走了回来。
贾元春手心已全是冷汗,见他回来,又急又怕,压低声音颤声道:“先生!你……你怎能如此莽撞!若是触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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