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的风,带着砂砾和草根的腥气,呜咽着掠过荒凉的土坡。天色昏黄,残阳如血,将稀疏的枯草和远处起伏的丘陵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赭红色。
土坡之下,一片相对平坦的谷地中,情势诡异到了极点。
数十名东厂番役,此刻竟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原地打转,他们的眼神空洞,脸上带着痴迷又恐惧的扭曲表情,手中虽然紧握着钢刀劲弩,却对着空气胡乱劈砍、瞄准。有人跪地痛哭流涕,有人癫狂大笑,更有甚者,竟将刀锋对准了身边的同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异香,仿佛无数种腐烂的香花混合在一起,钻入鼻腔,直冲天灵盖。在这片混乱的中心,白莲圣女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赤足立于一块微微凸起的青石上。她双臂微张,指尖跳跃着肉眼可见的、妖异的苍白火焰,口中吟诵着晦涩难明的咒文。那火焰并非灼热,反而散发着刺骨的阴寒,随着她的吟唱,一圈圈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正是这波纹,扰乱了所有陷入阵中东厂番役的心神,制造出这片恐怖的幻象领域。
“圣火焚心,照见汝等罪孽…皈依无生老母,方得解脱…” 圣女的声音空灵而缥缈,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距离这片混乱区域约百步之外的另一处高坡上,陆仁贾玄色常服的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脸色依旧带着伤后的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谷地中的景象。他身边,仅站着张阎以及另外七八名心腹。
“大人,这妖女邪法厉害!弟兄们撑不住了!”一名档头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跳,显然也在极力抵抗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
陆仁贾没有说话,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越过那些陷入幻境的属下,直接锁定了青石上的圣女。他能感觉到,那所谓的“圣火”焚烧的并非实体,而是意志,是精神,是他赖以维系东厂效率的“绩效”根基——人心与纪律。
“绩效…”他低声自语,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连KPI都没达标,也配叫‘焚’?”
他猛地转头,看向身旁如同铁塔般矗立的张阎。张阎的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夕阳下泛着血光,他的眼神凶悍依旧,但深处却燃烧着一种对陆仁贾近乎盲目的信仰,以及对眼前这“装神弄鬼”行径的极致厌恶。他不需要抵抗什么幻象,他唯一的信念,就是执行陆仁贾的命令,以及…维护东厂的“规矩”。
“张阎。”陆仁贾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与远处的嘈杂。
“卑职在!”张阎抱拳,声如闷雷。
“你的‘绩效’,该清算了。”陆仁贾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寻常公务,“目标,前方妖法领域。任务,破除幻象,擒拿或格杀主犯。考核标准,伤亡率低于两成,时间,一炷香。”
“得令!”
张阎眼中凶光暴涨,猛地转身,对着身后那七八名一直沉默不语、如同岩石般的心腹酷吏,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弩阵!上前!”
“喏!”
那七八人齐声应和,声音不大,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铿锵。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早已演练过千百遍,迅速从背后取下特制的强弩。这种弩比制式军弩更短,但弩臂更粗,弩箭闪烁着幽蓝的寒光,显然是淬了剧毒。他们并非散开,而是迅速组成一个奇特的三角阵型,张阎就站在三角的最尖端。
没有呐喊,没有助威。这支小小的队伍,沉默地、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煞气,如同一个整体,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下了高坡,径直朝着那片妖法弥漫的谷地冲去!
白莲圣女立刻察觉到了这支不同寻常的小队。她秀眉微蹙,指尖苍白色的火焰猛地炽盛起来,空灵的吟唱变得更加急促,无形的精神冲击如同潮水般涌向张阎等人。
然而,那足以让寻常高手心智崩溃的邪法波动,撞上张阎这支小队时,却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纯粹意志和杀戮信念构筑的墙壁!张阎等人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专注于目标和“绩效”的漠然。他们经历过诏狱最深的黑暗,执行过最残酷的任务,他们的心神,早已被陆仁贾的“工效考成”和东厂的铁血规则锤炼得坚逾精钢!
“御!”张阎低吼。
三角阵型微微内缩,弩手们脚步不停,手臂却稳如磐石地抬起劲弩。
圣女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她不信邪,双手猛然向前一推!那苍白色的圣火骤然膨胀,化作数条扭曲的、嘶嚎的火焰巨蟒,带着冻彻灵魂的寒意,朝着弩阵扑噬而来!
“破!”张阎的吼声如同惊雷炸响。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七支淬毒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同时离弦!它们并非射向那些虚幻的火焰巨蟒,而是精准无比地,分取圣女周身七大要害!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配合之默契,堪称恐怖!
圣火巨蟒扑到近前,那阴寒的气息甚至让张阎等人的眉发瞬间结上了一层白霜。但他们的手没有抖,他们的眼神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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