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汐站在显现树平台上,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掌心。
几缕银白色的发丝从她指间滑落,在午后稀薄的光线里几乎透明。她凝视着,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沉静的、近乎审视的专注。第七类密钥在她体内缓慢流转,温和而稳定,但她知道,这份温和之下蕴藏着何等汹涌而残酷的代价。
盾,正在生长。
“织命”的脉络一日比一日清晰。她能感觉到坤舆呼吸的韵律正与新生的“活络甲片”产生共鸣,灵枢的神经网络如同苏醒的藤蔓,将每个成员的生物电场与方舟的能量循环温柔地编织在一起。那是守护的力量,是扎根于共同经历与愿望的、生生不息的韧性。
可矛呢?
她轻轻攥紧拳头,指尖几乎嵌进掌心。掌心泛起微光,一柄半透明、流淌着虹彩的晶刃缓缓成型。刃身修长,轻盈,蕴含着“共生”法则特有的、既能连接也能割裂的复杂气息。这柄由她意志凝聚的“钥匙”,曾面对过西格混乱的意志,曾构筑过囚禁君王核心的“情感围栏”。
它能沟通,能理解,能设立边界。
但面对呼啸而来的导弹呢?面对如蝗虫般袭来的弹雨呢?面对黑塔“秃鹫”中队那些改造过的、喷涂着掠夺标志的钢铁飞行器呢?
它能斩断思想,能分割能量,能编织囚笼。
可它能同时拦截十六个不同角度袭来的实体弹头吗?能在电磁干扰中精准锁定五公里外的快速移动目标吗?能在偕明丘庞大的身躯做出规避机动前,为它争取到那致命的半秒吗?
林汐不知道。
和平年代长大的她,所有关于“攻击”的认知,都来自书本、影像和灾难后被迫的挣扎。她懂得生命的珍贵,懂得连接的可能,懂得在废墟中种下希望的艰难。但她不懂弹道学,不懂火力覆盖,不懂如何在最短时间内用最有效率的方式,让威胁“消失”。
而每一次,当纯粹的暴力碾压而来时,她发现自己最终依赖的,似乎总是那柄需要燃烧生命才能完全绽放的“钥匙”。铁砧港如此,深海如此,平原城的短暂冲突亦是险象环生。
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
银白的发丝无声诉说着答案。每一次使用,都是向生命的本源借贷。她不知道自己还能透支多少次。更让她心底发寒的是——如果有一天,代价不仅仅是白发呢?如果下一次,需要支付的是视力、是听觉、是某个内脏器官的永久衰竭,甚至是……彻底燃尽呢?
她能接受。为了偕明丘,她或许真的能接受。
但有人接受不了。
“又在一个人发呆。”
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她走到林汐身旁,同样望向方舟外苍茫起伏的丘陵地带。她没有看林汐掌中消散的晶刃,也没有看那些飘落的银发,但林汐知道,她看见了,而且看得比自己更清楚、更冷酷地计算着其中的代价。
“我……”林汐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担心是多余的,恐惧是无用的,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共生的力量给了她连接万物的可能,却没有给她一把在弱肉强食的黑暗森林中,能够干净利落劈开荆棘的刀。
“你不需要想。”陈默打断她,声音依旧平稳,但林汐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完美压抑住的紧绷,“攻击手段的问题,交给我。”
她转过头,目光第一次落在林汐脸上。那眼神复杂得让林汐心悸——有不容置疑的理性,有深不见底的担忧,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欲,还有一丝……连陈默自己可能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深藏的恐惧。恐惧失去。
“你的力量,是偕明丘的灵魂,是我们在绝境中打开生门的‘钥匙’。”陈默一字一句地说,每个字都像经过精密打磨,“它不该,也绝不能,成为常规的‘扳机’。消耗生命本源的攻击,是文明的倒退,是彻底的失败。我们寻找‘共生’之路,不是为了培养出一个最终需要自我献祭的‘神’,而是为了让每一个人,都能更安全、更有尊严地活下去。”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压下某种翻涌的情绪:“包括你,林汐。你的生命,同样在‘每一个人’之中。而且,”她移开视线,看向远方的云层,声音低了下去,“……你的安全,优先级很高。”
最后那句话轻得几乎被风吹散,但林汐听清了。一股滚烫的热流猝不及防地涌上眼眶,又被她狠狠压了回去。她明白了陈默的未竟之言——她承受不起失去林汐的代价。无论从战略上,还是从……更私人的情感上。
“交给你?”林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你有什么想法?”
“旧世界留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废墟和伤痛。”陈默重新恢复成那个冷静的架构师,抬手调出个人终端,一道光幕展开在她面前,“还有海量的、被遗忘的知识与科技蓝图。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关于如何更高效地毁灭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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