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祖国土地的刹那,并未传来预想中的踏实感。
迎接他们的,是一条通体由冰冷金属构成的狭长甬道,每隔五米就有一名全副武装的龙盾士兵。没有欢迎,没有慰问,只有沉默和审视。那些目光像一把把手术刀,精准而无情地剖析着他们,仿佛他们不是归来的同胞,而是某种极度危险、需要被立刻评估和管控的样本。
赵莽被单独带走了,美其名曰“汇报情况”。
慕云溪则搀扶着林霄,在那位代号“麦子”的龙盾队长的带领下,乘坐一部高速电梯,深入地下。
电梯下行的距离超乎想象,当厚重的合金门再次打开时,一股浓郁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各种精密仪器运行时发出的低频嗡鸣,扑面而来。
这里不是会议室,也不是休息室,而是一座庞大的、戒备森严的地下医疗中心。
墙壁是纯白色的,地面光洁如镜,无数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行色匆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疲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氛围,像一块铅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被带到了一间顶级的隔离病房外。
透过巨大的单向玻璃,慕云溪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山猫。
他活着,但又好像已经死了。
这位曾经在东海之上意气风发、带领龙盾精英小队与长生殿鏖战的指挥官,此刻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静静地坐在病床上。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右边的袖管空空荡荡,垂落下来,随着他无意识的轻微晃动而摆动。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只是空洞地望着窗外那片由虚拟光屏模拟出的蓝天白云。那双曾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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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臂的伤口处,被一层厚厚的医疗材料包裹着,但即便如此,依旧有一缕缕肉眼可见的、如同活物般的黑气,在周围缭绕不散。那黑气充满了不祥与诡异,仿佛带着某种最深沉的恶意,在嘲笑着现代医学的无力。
“所有治疗方案都失败了。”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慕云溪转过头,看到了一个身形笔挺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没有军衔的深蓝色制服,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得像一把解剖刀,仿佛能洞穿人心。他的胸牌上,只有两个字:政委。
“我们动用了国内最顶尖的医疗专家,使用了最高权限的设备,甚至尝试了能量对冲和生命场干预。”政委的语气平静得像在念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报告,“结果都是一样。物理层面的伤口可以愈合,但那股黑气,我们称之为‘规则性污染’,无法被驱散,无法被分析,更无法被清除。它在持续侵蚀山猫的生命本源,更可怕的是,在侵蚀他的意志。”
慕云溪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山猫的状态,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肉体的伤残尚可弥补,但意志的崩溃,对于一个战士而言,是真正的死亡。
“关于你们在埃及的遭遇,以及‘长生殿’和‘圣裁’的情报,国家感谢你们。”政委的目光从山猫身上移开,落在了慕云溪和她搀扶着的林霄身上,“山猫小队几乎全军覆没,换来的情报价值连城。但,也仅限于此了。”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句早已准备好的结论。
“关于你提出的‘蜂巢’联盟计划,龙盾高层经过讨论,决定驳回。”
即便心中早有预料,听到这句话时,慕云溪的指尖还是忍不住微微一凉。
“为什么?”她抬起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声音清冷。
政委的目光扫过她,最后定格在气息微弱、面色苍白如纸的林霄身上,眼神里没有轻蔑,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绝对理性。
“原因有三。第一,‘蜂行’计划过于理想化,缺乏足够的可行性支撑。第二,龙盾有自己的行动准则,不可能将自身安全与一个外部组织深度绑定。至于第三……”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向了最脆弱的地方。
“国家不会将命运,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构想,和一个……已经失去价值的废人身上。”
废人。
这两个字,像两根淬毒的钢针,狠狠刺入慕云溪的耳中。
她搀扶着林霄的手臂,瞬间绷紧了。一股怒火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涌起。
然而,她怀里的林霄,却有了动作。
一直闭目养神的林霄,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没有去看政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病房里的山猫,投向了他那条空荡荡的袖管。
他轻轻挣脱了慕云溪的搀扶,向前迈了半步。就是这半步,都让他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
慕云溪下意识想去扶,却被林霄用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平静地看着政委,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你说得对,我的道基毁了,从修行者的角度,我的确是个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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