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琼的嘴角撇了一下,那张恬静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嫌弃:“他一点主见都没有,什么事情都听他爸妈的。”
她无法接受一个什么事情都要听他人意见和指示的男人是她以后的爱人。
这让事事都要自己做主的她无法忍受。
“他爸妈说什么他就应什么,一点不像个男人,倒像个没断奶的孩子。我不要,我要的是一个能并肩的爱人。”
宋千安默然,“你的话有一定道理,可是,这和你要参加高考有什么关系?”
“我想去高校里面看看。”
“看什么?”
陈宝琼的目光跃过石榴树枝,投向高远的天空:“看看高校里有没有我想要找的人。”
“你心里有明确地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就这两段感情来看,宋千安觉得她心里的目标是模糊的。
陈宝琼转回视线,眼里燃着一种混合了失望与新希望的光:“有啊!最起码的,要能聊到一起去,且为人和做事情都要有担当,这个要求不高吧?”
接连几次的对象都因为各种原因最终不成,陈宝琼意识到或许是这里的人出了问题,可能是她的阶级让她遇见的总是一些有着各种问题的男人。
所以她要去往更高处去找对象。
高校就不错,里面的都是优秀有才华的人,她要在这样的知识分子扎堆的地方,亲手挑选一个配得上她的灵魂。
宋千安闻言,神情复杂。
这要求不高,甚至很纯粹。但正因为纯粹,在现实中才显得近乎理想主义。
而且,这就是一个广泛的大概,如何才是聊得来?
只看些空泛的虚的,反而不看条件,不看家世这些实在的,只看能不能相处得来。
看着她眼中近乎天真地执着,宋千安想叹气:“去读书是好事。但是,高校里面的人,只是代表他们接受到了更多的教育,不代表他们就符合你理想中的优秀。”
高校只是给人镀了一层知识的金身,不代表内里就一定是真佛。
那里的多样性,或许远超她的想象。
而且,工作了的人尚且能看出有没有担当,一个尚未经历社会锤炼的学生,怎么看得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学识上优越,名列前茅,生活上一塌糊涂,这类的人群也是有很大数目的。
再者,在给陈宝琼介绍的人,起码还是知道家庭背景,知道根源的。
而高校里面的人,五湖四海的都有,现在不是网络时代,造假的成本极低。
“我只是觉得,读过书的人,在文化上面,更能有话题聊。”
宋千安很想吐槽一句:你很有文化吗?
你每天都在参加讲座吗?
她忍住了,道:“婚姻和生活并不是只有聊天,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这些事情比说话聊天重要多了。”
生活中关于吃什么喝什么,都比所谓地聊得来重要。
“在我这里,有共同的话题和观点,才可以,我不想一辈子和一个三句话都说不到一个点上的人结婚。”陈宝琼很执拗。
宋千安两指轻转茶杯,执拗的人太多了,才显得听劝的人珍贵。
陈宝琼把书合上,带着恳请的目光落在宋千安脸上:“嫂子,可以请你帮我和我爸或者我奶奶说说,让我辞去工作专心学习吗?”
她话音一落,陈君敏有些紧张的目光也落在了宋千安身上,直到宋千安拒绝后,她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不能。”
宋千安拒绝得干脆利落。
陈宝琼眼底的光碎裂了:“……你不是说,你支持我考大学吗?”
这一刻,宋千安忽然有些看不清陈宝琼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
说她清醒吧,这会儿又在做着糊涂事;
说她糊涂吧,又知道什么样的男人不能要。
她能在婚姻大事上清醒地避开陷阱,怎么在人生的其他选择上,又这么的理想化乃至鲁莽?
像是在用一个巨大的赌局,去弥补另一个赌局带来的失望。
“我支持你考大学,但不支持你这种背水一战破釜沉舟般的态度,你又不是那种没有家庭的小可怜。”
何必做出这副姿态?
宋千安试图将现实的重量压进她的思虑中,“工作才是你的根本,是你永远的后路。我怀疑你到底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你看起来很刻苦,书不离手地学,全是为了在学校找个对象?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高校也找不到你理想中的那个人呢?”
余光中,陈君敏眨巴眨巴眼看着她,那神情像是在说,嫂子今天讲话咋这么直接?
陈宝琼抬起头,眼神燃起两簇不肯熄灭的火焰:“不可能。”
这三个字斩钉截铁。
她语气里的肯定,让宋千安都要以为,这位是预言家了,能预言未来发生的事情。
宋千安静静地看着陈宝琼,光斑在她沉静的眸子里跳跃:“这个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说不定一辈子你都遇不上和你完美契合的那个人。”
陈宝琼沉默下来,只是侧着的脸中,仍旧透着一股执拗。
宋千安一向尊重他人命运,事情的利弊都说清楚后,如果陈宝琼依旧不改,那只能说她命中注定要经历这一劫。
她抿了一口茶,茶汤已经彻底冷却,味道中带着一丝清苦。
“宝琼,你认为,高校是什么地方?”
陈宝琼一愣,下意识回答:“是学习知识、培养人才的地方啊……”
“是,也不是。”
宋千安轻轻打断她,“它首先是一个名利场,一个比你现在所处的单位、街道,竞争更激烈、规则更隐晦的名利场。知识是那里的硬通货,但怎么使用它,是为了求真,还是为了牟利,取决于握着它的人的品德。”
“一个能在考试中脱颖而出的聪明人,未必是一个有担当的伴侣。恰恰相反,越是聪明的人,如果心术不正,这个人的伪装和算计就越滴水不漏,带来的伤害也越是毁灭性的。”
这是一个现象,这个现象不受时代的限制。
陈宝琼眉头微蹙,显然不完全信服:“嫂子,这只是个例,哪里都有这样的人啊。总归还是读过书的人,更能明事理,毕竟读书人知道事物运行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