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城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宋千安站在窗前,在黑压的乌云下,视线摇摇看向车队的方向。
她虽然对车队制定了全面的规定,但是车队并没有跑过长途。
长途运输监管难度呈几何级数增长,很容易出现监管脱节,货物调包,走si等风险。
且现在还没有GPS,车辆一旦离开鹏城,中心就会失去对司机和车子的有效监控和调度。
更重要的是,长途运输涉及复杂的路线规划,中途住宿,车辆长途保养,跨区域协调等问题,由仓储中心自建车队承担并不经济专业。
所以如果有长途运输的需求,会外包给具有国家长途货运资质的国营运输公司。
保税中心负责在仓库内将货物完整移交,由外部运输公司凭全套海关封志和单据承运至目的地。
这样责任清晰,风险分散。
可现在,就在这么短的距离运输,问题也不少。
车辆每天出入场站多次,理论上更容易监控,但灯下黑效应也更明显。
司机活动半径小,和仓库人员,附近商户,还有工厂门卫极易形成稳定的熟人关系网,私活渠道更固定,也更隐蔽。
顺路捎带的机会极多,借口也更多,不是帮这个人的亲戚拉点东西,就是给隔壁厂送个样品。
听起来无关大雅,可短途油耗轮胎损耗对单趟利润影响更大,任何绕路或额外负重都会直接侵蚀微薄利润。
这还只是面上的,内里的,宋千安捏紧了手上的调查报告。
只在鹏城这个不大的城市,来回的路线就这么几条,就在这样有限的条件下,花样都被他们玩出花了。
宋千安拿着资料推开门下楼,鞋子踩在楼梯上发出踏踏的声音。
这个时机,真是挺好的。
张开瑞落后一步,委婉道:“宋主任,这样的事情,不太好处理。”
“怎么说?”
“各个行业,或者每个岗位,都有一些行业潜规则。这些事情在他们看来,是应得的。如果领导要计较,说实话,或许对管理层更不利。”
“什么行业潜规则?”宋千安在过道停住脚步,侧首反问。
眉间见露出一抹不悦。
张开瑞本来想在办公室说的,但是没想到宋千安看完后就立即出了门。此时他环顾四周,朝过道尽头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千安的眉头下意识微蹙,抬脚迈步。
片刻后,张开瑞见四周没人,才缓缓说道:
“宋主任,针对油耗子这个事情,他们并不觉得这个行为叫偷,而是拿回该得的,也叫辛苦费。”
“什么辛苦费?”
张开瑞抿唇,将司机这个行业的潜规则告诉他。
司机的工作辛苦,风险高,要长途跋涉,中途路况复杂,车辆还容易出故障率,但他们的工资是固定的,与付出和风险并不完全匹配,更与车队的实际利润无关。
所以当司机看到公家或者集体赚了那么多钱,或感受到体制内其他岗位有隐形福利时,心里就会不平衡。偷卖油料,就成了他们自己给自己的补偿,是对不公平分配制度的找补,也是拿回自己应得的那部分辛苦钱。
宋千安从没听说过这样的说法,她目露审视:“谁给他们的自信?再则,现在他们走的是短途,一共才多少公里?”
每个岗位有每个岗位的工资待遇,眼红别人的薪资,就无视法律,直接自己伸手拿?
“这已经形成一种习惯了,也是这个行业的默认的。不管跑的是长途还是短途。对于普通司机而言,公家是一个巨大的,但是很模糊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很遥远,看不见摸不着。再加上管理不够精细,就容易产生人人有份,不拿白不拿的心理。”
侵占公家财产的道德耻感,远低于侵占具体个人财产。
张开瑞继续道:“如果大部份司机都这么做,它就会从个人过错演变为大家都这样的群体行为。这样每一个司机都能在其中会获得安全感,就算要抓也不会只抓我一个,还有,别人都拿,我不拿,岂不是吃亏了。就这么一路发展下来,就成了一种行规。”
还有就是风险低,风险低的原因除了管理粗糙之外,就是这个行为确实很难界定,除非亲眼看到亲自抓到。
就算抓到了,这种行为通常也不会被上升到法律或刑事层面。
多数时候只是内部管理问题。
宋千安冷笑:“所以他们就把非法行为包装成对超额工作的补偿?”
今天一升明天一升,仓储中心十几个司机,就算有一半的人这么做,那么一个月,一个季度,一年下来,仓储中心损失了多少?
还什么辛苦费,难道她在一家公司上班,觉得太累了就可以把公司闲置的电脑或是微波炉搬回家,理由是只有这样才能抚慰因为上班而受伤的心灵?
不可否认有很多人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没有人会这样做。
因为这个违法。
哪怕员工们把电器都带来公司充电,多接公司的水,宋千安都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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