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髓狱第九层的死寂,被萧彻那声困兽般的嘶吼撕碎,又在冰壁间反复撞击、回荡,最终被永恒的严寒重新吞噬。他背对着冰室中央,玄色大氅的肩部因剧烈的喘息而起伏,脚下冰面上那几颗凝结的泪滴冰晶,在幽蓝的光线下折射出细碎、刺目的微光。
屈辱。比脊背异化的剧痛更甚,比诏狱的血腥更让他窒息。这滴泪,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烙在他暴君的铁血面具上,暴露出内里腐朽的软弱。他猛地抬脚,用靴底狠狠碾过那几颗冰晶!
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在死寂中清晰无比。冰晶化为齑粉,融入光滑的玄冰地面,再无痕迹。
仿佛碾碎了那个不该存在的瞬间。
他转过身。脸上所有因失控而扭曲的情绪已被强行抹平,只剩下一种更深的、冻结一切的冰冷。黄金竖瞳在幽蓝光线下锁定蜷缩在地的雪色身影,如同锁定猎物。
“赵无伤。”声音嘶哑,却再无波澜,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
“奴才在。”赵无伤如同从阴影中析出的幽魂,无声地近前一步。
“把她,”萧彻的下颌线绷紧,指向云昭,“带出去。锁进…长乐宫偏殿。用最冷的玄铁,打一副笼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云昭颈间那道在冰寒中依旧透着暗红的曼陀罗血纹,舌尖仿佛再次尝到那股能撕裂他体内怪物的纯净冰寒,“笼子…要金的。”
赵无伤低垂的眼睑下,一丝极难察觉的幽蓝光芒无声流转,如同数据流刷新。他躬身:“奴才遵旨。即刻命‘天工坊’赶制‘锁凰笼’。”
锁凰笼。名字带着刻骨的羞辱。
两名如同冰雕般的狱卒无声上前,动作机械地架起几乎冻僵的云昭。她的身体软绵绵的,银发垂落,遮住了大半脸庞,只有颈间那道血纹在移动中暴露在幽蓝的光线下,妖异依旧。被拖过萧彻身边时,她似乎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已耗尽,只留下一缕极淡的、混合着冰雪与药草的气息。
萧彻站在原地,直到那抹雪色彻底消失在盘旋而下的冰阶尽头,才缓缓吐出一口带着冰碴的白雾。脊背深处,那被云昭血脉能量强行压制后的金鳞,在寒气的持续侵蚀和镇龙香青烟重新缠绕的安抚下,麻痒和胀痛感正缓慢而坚定地复苏,如同蛰伏的毒蛇在冰层下苏醒。他最后看了一眼冰壁上那片被冻结的、墨汁与泪痕混合的污迹,如同看着一个被遗弃在噩梦里的、狼狈不堪的旧影,然后转身,踏上了离开这九幽寒狱的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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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偏殿。这里曾是先帝某位宠妃的香闺,雕梁画栋,锦幔低垂,熏炉里残存的暖香与殿外初冬的寒意格格不入。然而此刻,殿内所有的奢华陈设都被粗暴地推到了角落,腾出中央一片刺目的空旷。
空旷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囚笼。
纯金打造。每一根栅栏都粗如儿臂,在殿内数十盏宫灯的光芒下,流淌着冰冷、沉重、令人窒息的辉煌光泽。笼顶盘旋着九条形态狰狞、张牙舞爪的金龙,龙口向下,獠牙毕露,仿佛随时要扑噬笼中之物。笼门紧锁,锁孔形如一只展翅欲焚的凤凰,精巧却透着刻骨的恶意。这便是“锁凰笼”。
笼内没有锦褥软榻,只有一块未经打磨的、巨大而冰冷的墨玉原石,表面还凝结着一层未化的寒霜。云昭就被安置在这块“床榻”之上。她裹着一件素白的内袍,取代了那件象征身份的雪狐裘。银发如同失去光泽的月华,铺散在冰冷的墨玉上,更衬得她脸色苍白如纸。寒气似乎已侵入骨髓,她蜷缩着,身体在无意识地微微颤抖。颈间那道曼陀罗血纹,在暖融的殿内光线和墨玉的冷色衬托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嫣红。
赵无伤垂手侍立在笼外阴影里,如同笼子的一部分。他面前的小几上,摆放着一排细长的金针、几块颜色诡异的矿石、几株散发着浓郁药味的奇草,还有一只小小的、通体乌黑的玉钵。他正用一根金针,极其专注地研磨着一小块暗蓝色的矿石。矿石粉末落入玉钵,与某种粘稠的绿色汁液混合,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腾起一股带着金属腥气的青烟。那烟的颜色和气味,竟与镇龙香有几分诡异的相似。
殿门轰然洞开。
萧彻裹挟着一身室外的寒气大步而入。他已换下那件染血的玄色大氅,穿着一身暗紫绣金的常服,但眉宇间的阴鸷和疲惫却挥之不去。锁骨下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但动作间依旧带着隐忍的僵硬。他无视了殿内暖融的空气和角落奢华的陈设,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直接刺向笼中蜷缩的身影。
云昭似乎被开门的动静惊动,长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眼眸在暖光下显得比在寒狱中更清澈些,但那份神性的悲悯已彻底褪去,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和一丝被囚禁的倦怠。她的目光落在萧彻脸上,掠过他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的阴霾,最终定格在他那双依旧闪烁着非人光泽的黄金竖瞳上。
“暴君…”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如同冰裂,“这金笼…配你这双…豺狼之目…倒是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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