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土地仍在微微颤抖,仿佛那头被激怒的、蛰伏于地底深渊的巨兽仍在不甘地咆哮。身后,皇都的方向,冲天而起的幽红光芒将半边天幕染成不祥的血色,即使相隔甚远,那蕴含其中的暴戾与毁灭意志,依旧如同冰冷的针尖,刺痛着逃亡者的脊背。
云昭搀扶着几乎虚脱的谢衡,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皇都外围荒芜崎岖的山野间。每一声从身后隐约传来的、象征着又一片城区彻底崩塌陷落的沉闷巨响,都让谢衡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一下,仿佛那毁灭的余波随时会追上来,将他们一同拖入地狱。
他们不敢走官道,那里目标太明显,也可能早已被晶傀或逃难的人群堵塞、乃至成为死亡的陷阱。只能沿着血纹隐约指引的北方,在荆棘、乱石与枯木间艰难穿行。
寒风如同刀子,刮过裸露的皮肤,带走本就稀薄的热量。空气中弥漫着远方飘来的烟尘味、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一种……仿佛什么东西被大规模烧焦后的、令人作呕的古怪焦糊味。那是晶簇能量暴走、吞噬转化物质时留下的痕迹。
云昭的左手掌心依旧刺痛,简单的包扎无法完全止住血,丝丝缕缕的红色渗透出来,凝固在冰冷的指尖。臂膀上的血纹灼热未消,如同一个沉默的罗盘,持续指向北方,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方向。她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弑神之匕”,匕首被她用从衣物上撕下的布条小心缠绕,只露出小半截暗沉的匕身,但那内敛的诛邪气息,依旧让她感到一丝微弱的心安,也让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谢衡的状况极其糟糕。惊吓、疲惫、伤痛,以及年岁不饶人,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精力。他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起皮,眼神涣散,大部分时间只是机械地被云昭拖着走,口中不时发出无意识的呓语,时而念叨着“完了,全完了”,时而又恐惧地回头,仿佛能看到无形的追兵。
“水……水……”他声音嘶哑地哀求着。
云昭抿了抿自己同样干裂的嘴唇,她的水囊早在陵寝中就已丢失。她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不远处一片背阴岩石下残留的、尚未完全冻结的肮脏积雪上。她搀着谢衡走过去,小心地捧起一把雪,看着它在掌心慢慢融化,然后递到谢衡嘴边。
谢衡如同沙漠旅人般贪婪地吮吸着那点带着土腥味的冰水,精神似乎稍微振作了一点。他抬起头,看着云昭苍白而坚毅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深深的恐惧,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我们……能逃掉吗?”他声音微弱,带着不确定的颤抖。
云昭没有立刻回答。她望向北方,那里山峦起伏,荒野茫茫,被血色天光笼罩,前途未卜。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如同巨大火炬般燃烧、正在逐步被晶簇吞噬的皇都。那里是她生活过、挣扎过、也承载了无数痛苦与毁灭记忆的地方。萧彻、青鸾、渺渺……无数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都已葬身其中,或化为了行尸走肉。
一种巨大的悲怆与孤独感瞬间攫住了她。但她用力眨了眨眼,将涌上眼眶的酸涩逼了回去。
“不知道。”她如实回答,声音因干渴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但我们必须逃。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停下。”
她拉起谢衡,继续前行。
一路上,他们并非唯一的逃亡者。偶尔能看到零星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的身影在荒野中仓皇奔逃,彼此照面时,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恐惧与麻木,然后迅速分开,不敢有任何交流,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或……更可怕的东西。
他们也看到了更多皇都崩塌带来的恐怖景象。大地裂开的深渊如同无法愈合的伤口,吞噬着沿途的一切。一些区域弥漫着诡异的幽红色雾气,靠近的草木迅速枯萎、晶化。甚至有一次,他们远远看到一小队慌不择路的幸存者,在试图穿越一片看似平静的洼地时,地面突然软化,如同流沙般将他们吞没,只留下几声短促的惨叫和几个翻滚的气泡。
这片土地,正在被“蚀”的力量彻底改变,变得陌生而致命。
夜幕降临,温度骤降。没有篝火,不敢生火,那光芒在黑暗中无异于自杀的灯塔。他们找到一个背风的岩石缝隙,紧紧蜷缩在一起,依靠彼此的体温抵御刺骨的寒冷。
谢衡在寒冷和恐惧中沉沉睡去,但睡得极不安稳,时常惊醒。云昭则不敢合眼,她握着匕首,警惕地倾听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黑暗中,远处皇都那永不熄灭的幽红光芒,如同恶魔的独眼,始终注视着她,带来无形的压力。
她想起萧彻最后那决绝的背影,想起他推开她时那无声的“走”字,想起青鸾临终的托付,想起渺渺空洞的哼唱……这一切,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她的身上,也化为了支撑她走下去的、冰冷的动力。
她不能倒下。
黎明时分,最黑暗的时刻。一阵细微的、仿佛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将浅眠的云昭瞬间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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