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值房的灯火,再次彻夜未熄。
赵宸那三条措辞强硬的命令,如同三把出鞘的利剑,悍然劈向了盘根错节的反对势力。朝野上下,暗流骤然变得汹涌而暴烈。匿名谤书非但没有绝迹,反而更加恶毒,甚至开始牵扯宫闱秘闻,试图动摇皇帝对赵宸的信任。各地官员的拖延与消极抵抗也愈发明显,尤其是那些自诩清流、把持言路的科道官员,更是摆出了一副“宁折不弯”的架势,私下串联,酝酿着更大的风潮。
值房内,赵宸面沉如水,听着周嘉谟和北镇抚司指挥使骆思恭的汇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阁老,科道官员反应最为激烈,”周嘉谟眉头紧锁,“已有十余名御史、给事中联名上疏,声称‘考成法苛虐士人,有违祖制’,若朝廷不收回成命,他们便……便集体跪谏于左顺门外!”
跪谏!这是文官集团对抗皇权的终极手段之一,以血肉之躯和所谓的“士人气节”相胁迫,历朝历代,都足以让帝王为之头痛,甚至被迫让步。
骆思恭也沉声补充:“北镇抚司侦知,暗中串联者,以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钱士升、礼部右侍郎史继偕为首。此二人,门生故旧遍布科道,且与江南士林关系极深。他们近日频繁密会于……城南‘苍梧书院’。”
“苍梧书院……”赵宸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寒光一闪。他知道这个地方,名义上是江南某致仕阁老资助兴建、以供学子读书的清雅之所,实则是某些江南士绅与朝中官员互通声气、议论时政的重要据点,堪称旧党在京城的一个精神堡垒。
“他们以为,联名上疏、跪谏逼宫,便能让我退缩?”赵宸的声音冰冷,“还是以为,躲在书院之中,密谋于暗室,便能瞒天过海?”
他看向骆思恭,语气不容置疑:“骆指挥,本阁要知道他们在苍梧书院里,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要拿到他们串联科道、对抗朝廷的实证!”
“下官明白!”骆思恭心头一凛,知道这是要动用非常手段了。他略一迟疑,“只是……苍梧书院名声在外,若直接搜查,只怕……”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赵宸打断他,“本阁只要结果。记住,要快,要准,要拿到让他们无法辩驳的铁证!”
“是!”骆思恭不再犹豫,领命而去。
夜色深沉,苍梧书院内却灯火通明。密室之中,钱士升、史继偕与几位核心的科道官员、江南籍贯的京官,正围坐一堂,气氛凝重而激愤。
“赵宸此獠,倒行逆施,竟欲以刀笔吏之术奴役天下士人!我等读圣贤书,明君子道,岂能受此屈辱?!”钱士升须发微颤,用力拍着桌子。
“钱公所言极是!”一名年轻御史激昂道,“《考成法》一出,我等风宪官难道也要去计较钱粮刑名?简直荒谬!此番跪谏,必要让陛下,让天下人看清赵宸的祸国之心!”
史继偕相对沉稳些,但脸色也同样难看:“赵宸手握厂卫,权势熏天,硬碰恐非良策。此番联名上疏与跪谏,需把握好分寸,既要展我辈风骨,迫使朝廷让步,又不可过于激怒彼辈,授人以柄……”
他们详细商议着跪谏的时机、人数、口号,甚至准备好了以血书死谏的预案,力求将事情闹大,形成巨大的舆论压力。在他们看来,法不责众,尤其是代表着“清议”的科道官员集体行动,即便皇帝和赵宸再强势,也绝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进行镇压。
然而,他们低估了赵宸的决心,也高估了所谓“清议”在绝对权力和周密谋划面前的脆弱。
就在他们密谋正酣之际,书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以及甲胄摩擦的铿锵之声!
“什么人?!”守在门外的书院仆役惊惶喝问。
回答他的,是沉重的大门被猛地撞开的巨响!
火光骤然亮起,映照出骆思恭冰冷的面容和数十名手持劲弩、腰佩绣春刀的北镇抚司缇骑!
“奉上谕,查勘逆谋!所有人等,原地跪伏,违令者格杀勿论!”骆思恭的声音如同寒铁,瞬间冻结了密室中所有人的血液。
钱士升、史继偕等人脸色剧变,猛地站起,又惊又怒:“骆思恭!你敢擅闯士林清地?!我等乃朝廷命官,尔等阉党鹰犬,安敢如此?!”
“清地?”骆思恭冷笑一声,根本不与他们废话,一挥手,“搜!”
缇骑如虎狼般涌入,控制住所有在场人员,随即开始翻查。钱士升等人试图阻拦、斥骂,却被缇骑毫不客气地按倒在地。
搜查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一名总旗捧着一叠书信和几张写满字迹的纸张,快步走到骆思恭面前:“指挥,在内室暗格中搜出!”
骆思恭接过,迅速翻看。上面清晰记录了钱士升、史继偕等人如何串联科道、策划联名上疏和跪谏的详细计划,甚至包括那份准备呈送的血书草稿!字里行间,充斥着对《考成法》的攻讦,对赵宸的恶毒诅咒,以及试图逼迫皇帝就范的算计。
铁证如山!
钱士升等人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他们万万没想到,赵宸的反应如此迅疾酷烈,竟敢直接派厂卫包围书院,搜查朝廷大员!更没想到,他们自以为隐秘的密谋,早已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全部锁拿!押送诏狱!”骆思恭将证据收好,冷声下令。
这一夜,苍梧书院被连根拔起,钱士升、史继偕等核心反对派官员十余人,被北镇抚司以“结党营私、密谋抗旨、扰乱朝纲”的罪名,悉数下狱。
消息如同插上翅膀,在次日清晨传遍了整个京城。朝野震动,尤其是那些原本蠢蠢欲动、准备响应跪谏的科道官员,无不骇然失色,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所有的激愤与勇气,在厂卫的铁蹄和诏狱的阴影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赵宸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宣告:任何试图以“清议”、“气节”为名,行对抗新政之实的行为,都将迎来毫不留情的铁拳。铨叙风暴,以旧党核心的骤然崩塌和缄默,悍然扫过了第一个,也是最顽固的障碍。朝堂之上,一时间,万马齐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