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应星将这份凝聚了无数个不眠之夜和无数次失败教训的《新式海船及火炮试制纲要》,连同详细的图纸、数据说明和物料人工估算,呈送到了徐光启案头。
徐光启仔细审阅,良久,提起朱笔,在纲要扉页上批了四个字:“甚善,试行。”
他立刻召集李之藻、孙传庭等人。“靖海小胜,可稳陛下之心,然不足以固海防。今船炮纲要已成,当速行试制!子田,你即刻依此纲要,核算钱粮物料,联络工部及南京龙江船厂、福建泉州船厂,遴选可靠匠役,筹备试制事宜,务必隐秘、求实!”
“子振,你持此纲要及督办署公文,亲赴东南,与俞总兵(一位较为开明的抗倭老将后裔,现负责一部水师)等接洽,勘选合适地点设立试制工坊,并协调水师,提供试炮场地及护卫。”
“试制之费,”徐光启顿了顿,“仍从江南新增税银及各处‘协理’、‘督办’专项中勾支,账目务必清晰。本阁会向陛下奏明,此乃‘固海防、省远饷’之长策。”
众人领命,各自忙碌。一份看似只是技术改良的纲要,开始悄然调动帝国的资源,向着那蔚蓝的未知领域,伸出探索的触角。
消息,终究难以完全封锁。当“督办署欲仿制夷船巨炮”的风声隐约透出时,朝野再次震动。反对之声如潮水般涌来,痛心疾首者有之,冷嘲热讽者有之,危言耸听者更有之。但这一次,徐光启手中握有“靖海”小胜的捷报,有“不动内帑”的承诺,更有一份看似可行、目标明确的《试制纲要》。他稳坐督办署,对所有攻击,只以一句“此乃陛下准予、为固海疆之应急实务”回应。
而在一次私下觐见时,徐光启向万历皇帝展示了一份简单的对比图表:一边是维持旧水师、年年修补、被动挨打的预计耗费;另一边是试制新船炮的一次性投入及未来可能提升海防效率、减少损失、甚至开通海利后的长远收益估算。图表粗糙,数字也充满不确定性,但那种“投资未来”的思路,以及将“海防”与“海利”隐约挂钩的暗示,还是让万历心中那架只称量眼前金银的天平,产生了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倾斜。
帝国朝向海洋的转身,艰难而缓慢,但第一步,已然迈出。旧官仓内绘制的海图,不再只是标示危机,也开始勾勒出一条若隐若现的、通往强大与富庶的新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