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陈矩知道的秘密,已经威胁到她了。”赵宸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北方,“沈一贯这封奏疏,表面是求援,实则是试探——试探我们在江南知道了多少,会不会立刻回京。”
他转身:“而方从哲那行密启,更是古怪。他若真是汪直‘海网’中的‘墨’,此刻该盼着我死在路上才对,为何反示警?”
吴惟忠想了想:“或许……是内讧?汪直死了,‘海网’群龙无首,方从哲想自保,甚至……想借阁老之手,除掉其他知情人?”
“有道理。”徐弘基点头,“官场上,没有永远的同党,只有永远的利益。方从哲此人,最擅审时度势。”
赵宸走回桌边,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从南京到北京,两千里水路陆路,若真有人沿途设伏……
“国公爷。”他看向徐弘基,“南京防务,可能托付于您?”
徐弘基正色:“赵阁老放心。老夫世受国恩,必保南京无虞。江防水师已按吴将军带来的新式布防图调整,五军都督府也加强了巡哨。只是……”他顿了顿,“阁老真要此刻返京?”
“必须返。”赵宸语气坚决,“陛下病危,国本动摇,我身为首辅,岂能偏安江南?何况……”
他摸了摸怀中那铁匣的轮廓:“星槎枢机的另一半在京中,此事必须查清。若真是什么能‘掌海权、控天象’的异物,绝不能落入奸人之手。”
陆绎起身抱拳:“晚辈愿率锦衣卫精锐,护送阁老北上!”
“不。”赵宸摇头,“陆镇抚使,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他从怀中取出那半块江防虎符,与铁匣一起放在桌上:“你留在南京,配合国公爷清剿汪直余党,同时……暗中查两个人。”
“谁?”
“第一,南京守备太监王禄。”赵宸道,“汪直的账本里没提他,但这半块虎符为何在汪直手中?王禄难逃干系。”
“第二,”赵宸看向吴惟忠,“吴将军,你回月港,继续追查沈观涛的下落。他劫走的图纸虽假,但他逃往海上的那条船,定有来路。我要知道,沈家背后,除了汪直,还有谁。”
吴惟忠肃然:“末将领命!”
赵宸最后看向徐弘基:“国公爷,我北返之事,需明暗两路。明面上,大张旗鼓,就说是奉旨回京述职,走运河官船,仪仗俱全——这是饵。暗地里,我轻装简从,走另一条路。”
“哪条路?”
赵宸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最终停在一个点上:“从镇江渡江,北上扬州,再走淮安、徐州一线。这条路线较偏,但驿站完备,若有变故,也便于隐入民间。”
徐弘基沉吟:“此计甚好。老夫可派一队亲兵,扮作商队,沿途暗中护卫。另外……”他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枚铜符,“这是魏国公府的‘急递符’,沿途驿站见此符,必须提供最快马匹、最密房间。你带上。”
赵宸郑重接过:“谢国公爷。”
计议已定,众人分头准备。赵宸回到临时居住的厢房,刚推开门,却见房中已有一人等候。
是徐墨。
老渔夫仍穿着那身粗布衣,坐在窗前小凳上,正就着天光,用一把小锉刀修整一根鱼竿。见赵宸进来,他头也不抬:“要走了?”
“是。”赵宸掩上门,“徐老丈怎知我会回来?”
“你要回京,必会来取那些图纸的正本。”徐墨放下鱼竿,从身后提出一个油布包裹,“都在这儿。另外,老夫还替你准备了一样东西。”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展开,里面是三枚龙眼大小的蜡丸,呈黑、白、赤三色。
“这是?”
“‘七日寒’虽解,但你经脉已伤,三个月内不宜动武、不宜劳神。”徐墨将蜡丸递过,“黑丸名‘续断’,若遇险被迫出手,可暂时激发体力,但事后需静养十日;白丸名‘宁神’,能镇剧痛,护心脉;赤丸……”他顿了顿,“名‘燃魂’,服下后一个时辰内,功力可倍增,但药效过后,经脉尽毁,形同废人。”
赵宸接过,只觉得这三枚蜡丸,竟比铁匣还重。
“非到万不得已,莫用赤丸。”徐墨深深看了他一眼,“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太多人杰英年早逝。你……要活着。”
赵宸躬身一揖:“晚辈谨记。”
徐墨摆摆手:“去吧。江上的尸首,老夫会继续收殓。答应你的事,老夫做到;答应老夫的事,你也莫忘。”
“无字碑,必立。”
徐墨点点头,不再言语,重新拿起鱼竿,专注地锉着竿节。窗外细雪飘落,覆上庭院里的青石,也覆上远处栖霞山的轮廓。
赵宸将包裹与蜡丸贴身收好,最后看了一眼这位神秘的老者,转身离去。
当他踏出魏国公府侧门时,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已在等候。车夫是个精悍的中年人,见赵宸出来,只微微颔首:“爷,可以走了。”
马车缓缓驶离,碾过初雪覆盖的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赵宸掀开车帘一角,回望渐远的魏国公府,又望向更远处巍峨的南京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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