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元年六月十二,午时。
黑水洋的海面已被硝烟染成灰黑色。炮火声、喊杀声、木料碎裂声、海水沸腾声,交织成一曲末日般的交响。大明舰队右翼,宝船“镇海号”已经陷入绝境。
这艘与旗舰“威远号”同等规格的巨舰,在承受了葡萄牙舰队整整三轮炮击后,左舷水线下方被两发开花弹连续命中,撕裂出两道三尺长的裂口,海水正疯狂涌入。尽管水手们拼命堵漏,但裂口太大,船舱内的水位仍在快速上涨。
更要命的是,船上的部分火炮在持续射击后炮身过热,已经有两门炸膛,造成十余名炮手死伤。
“镇海号”舰长、南洋水师副将陈璘左臂中弹,鲜血浸透甲胄,却依然站在舰桥上嘶吼:“堵漏队加派人手!炮队继续还击!不许退!不许退!”
但谁都看得出来,“镇海号”正在缓缓倾斜。
联合舰队旗舰“圣菲利佩号”上,佩德罗·阿尔瓦雷斯透过望远镜看到这一幕,狞笑着下令:“集中所有炮火,击沉它!让中国人看看,他们的巨舰是如何沉没的!”
葡萄牙舰队剩余十一艘战舰(一艘已在先前的炮战中被击沉)齐刷刷调转炮口,新一轮炮击即将开始。
就在此时,大明旗舰“威远号”上,突然响起号角。
那号角声苍凉悲壮,穿透炮火声传遍战场。紧接着,令所有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威远号”舰桥上,魏国公徐弘基推开搀扶的亲兵,大步走到舰首。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卸下头盔,任由海风吹散满头银丝。他抽出御赐尚方剑,剑尖直指“镇海号”方向,声若洪钟:
“大明儿郎们——‘镇海’号船危,老夫亲往救援!‘威远’号由俞提督暂掌!”
“监军不可!”俞咨皋大惊,“您是监军,岂可……”
“监军更当与将士同生死!”徐弘基打断他,目光扫过周围将领,“传令:各舰继续作战,拖住敌主力!老夫率‘威远’号及四艘快船,救‘镇海’号弟兄!”
他转身,对俞咨皋低声道:“俞提督,老夫若有不测,南洋水师便托付于你了。记住——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说罢,不等众人劝阻,徐弘基已大步走下舰桥,登上一艘早已备好的快船。四艘护卫快船紧随其后,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正在下沉的“镇海号”。
炮火如雨,落在快船周围,溅起冲天水柱。一发炮弹擦着船舷掠过,两名亲兵被气浪掀飞落海,但快船依然全速前进。
佩德罗在“圣菲利佩号”上看到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那个老家伙疯了吗?他要去送死?”
“也许……这就是中国人的‘义’。”副官迭戈喃喃道。
“义?”佩德罗冷笑,“那就送他们一起下地狱!传令,分出一半火力,击沉那几艘快船!”
但大明舰队其他战舰岂会坐视?在俞咨皋指挥下,剩余舰船拼死反击,死死拖住葡军主力。海战陷入惨烈的混战。
---
一刻钟后,徐弘基的快船终于靠上“镇海号”。此时这艘巨舰已倾斜近二十度,左舷大半没入水中。
“国公!您怎么来了?!”陈璘看到徐弘基登舰,又惊又急,“这里太危险……”
“废话少说!”徐弘基打断他,“还能动的大炮还有多少?”
“右舷……右舷还有八门能用,但炮身过热,最多再打两轮……”
“够了。”徐弘基望向西南方向,那里,日本船队还在与大明快船队缠斗,“传令,所有能用的大炮,转向右舷,目标——日本船队!”
陈璘一愣:“国公,日本船在右侧,我们若开炮,船身倾斜会加剧……”
“老夫知道。”徐弘基平静道,“所以这是‘镇海号’最后一战。陈璘,怕死吗?”
陈璘看着老国公平静的眼神,忽然笑了:“怕个球!末将追随国公,死也值了!”
“好!”徐弘基拍他肩膀,“那就让倭寇看看,我大明男儿,死也要站着死!”
命令传达。“镇海号”上,所有还能战斗的炮手、水手,默默就位。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开炮的后坐力会加速船体倾覆,这将是“镇海号”最后的怒吼。
但无人退缩。
徐弘基站在倾斜的甲板上,白发与染血的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越来越近的日本船队,缓缓举起尚方剑:
“大明——”
“开炮!!!!”
轰!轰!轰!轰——
八门大炮齐声怒吼!炮弹呼啸而出,划出八道死亡弧线,精准地砸入日本船队阵中!
“镇海号”在这一击后剧烈一震,倾斜角度瞬间增加到三十度!海水从裂口疯狂涌入,船体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但这一轮炮击,取得了惊人的战果——三艘日本关船被直接命中,当场解体!另有五艘不同程度受损!
日本船队指挥岛津义久所在的旗舰也中了一弹,船尾起火,他本人被碎片击中腹部,倒在血泊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