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死寂得令人窒息。
司马昭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了旨,但这并不代表他心中的怒火已经平息。相反,那股被强行压抑的屈辱感,此刻正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他瘫坐在虎皮帅椅上,手中的那卷圣旨被他捏得变形,明黄色的绢帛在他掌心发出痛苦的呻吟。
帐下,几名心腹谋士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好手段……好手段啊……”司马昭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干涩嘶哑,在空旷的大帐中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我养了他这么多年,竟不知这笼中的金丝雀,何时长成了吃人的鹰隼!”
他猛地将手中的圣旨狠狠砸向地面。
“大将军慎言!”
贾充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将那卷圣旨捡起,以此为借口挡在司马昭身前,压低声音急促说道:“隔墙有耳!如今陛下就在夏侯霸营中,这大营之内,难保没有心怀异志者!”
司马昭胸膛剧烈起伏,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贾充:“公闾,你也看到了。钟会那个反骨仔按兵不动,胡奋那个废物推三阻四,这邓艾派来的夏侯霸更是直接对我等重拳出击!如今我若是咽下这口气,班师回朝,这天下人该如何看我?这大魏的权柄,还能握得住吗?”
他猛地站起身,手按剑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厉色:“我还有三万铁骑!那是我的私兵!趁着夜色,我若是下令强攻夏侯霸大营,以‘清君侧’之名斩杀夏侯霸,强行迎回陛下……”
“万万不可!”
贾充大惊失色,顾不得尊卑,一把抱住司马昭的小腿,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明公!此时若是动手,便是自绝于天下啊!”贾充语速极快,生怕慢了一瞬司马昭就会下达那个毁灭性的命令,“其一,夏侯霸乃百战宿将,营盘扎实,三万铁骑未必能顷刻攻破。一旦战事胶着,陛下稍有损伤,明公便是弑君的千古罪人,届时天下勤王之师云集,司马氏九族休矣!”
司马昭身形一僵,但手中的剑并未松开。
贾充吞了一口唾沫,继续分析,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微微颤抖:“其二,钟会就在侧翼。此人狼子野心,若是明公动手,他必会以‘护驾’为名,从背后突袭我军。届时腹背受敌,明公纵有通天之能,也难逃败局!”
“其三……”贾充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司马昭,“陛下今日之举,虽占了大义,却也暴露了他的底牌。他要的是权衡,而非彻底的决裂。明公若是退一步,虽损了颜面,却保住了根本。只要兵权在手,朝堂之上依旧是明公说了算。来日方长,何必争这一时之气,行此我注一掷之险?”
大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烛火爆出一声轻响,火花四溅。
司马昭眼中的疯狂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阴鸷。他缓缓松开了握剑的手,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脊梁,颓然跌回帅椅。
“退一步……”司马昭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我这一退,怕是再难进寸步了。”
“明公过虑了。”贾充见他冷静下来,连忙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冠,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退,亦有退的法子。陛下既然要演这出‘将相和’的戏码,那我们便陪他演。只是这戏怎么唱,还得看明公的意思。”
就在这时,帐帘被掀开,一名亲兵捧着一只漆盘快步走入,盘中放着一卷新的诏书。
“报——陛下有旨,着大将军与镇南大将军诸葛诞,于明日午时,在两军阵前‘止戈亭’商议停战事宜。”
司马昭冷冷地瞥了一眼那诏书,没有接。
“商议?”他冷笑一声,“这是要我去向诸葛诞那个叛贼低头吗?我不去!若是去了,我这大将军的威仪何在?”
贾充眼珠一转,上前一步,躬身道:“明公身份尊贵,自然不能轻易涉险。且那诸葛诞乃待罪之身,岂配与明公对坐?臣不才,愿代明公前往,凭三寸不烂之舌,为明公争回这局!”
司马昭沉默片刻,目光深沉地看着贾充:“公闾,此去凶险,且那诸葛诞背后有东吴撑腰,你有把握?”
贾充阴测测地一笑,拱手道:“明公放心。陛下要的是‘和’,诸葛诞要的是‘活’。只要抓住这两点,臣便能让诸葛诞虽胜尤败,让这停战协议,变成明公手中的一道枷锁,锁住淮南,也锁住陛下的手脚。”
……
次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在淮南的原野上。
两军阵前,临时搭建了一座简易的凉亭,名为“止戈亭”。亭外,两军甲士相隔百步对峙,刀枪林立,肃杀之气弥漫。
贾充身着一袭深紫色官袍,头戴进贤冠,面容冷峻,步履从容地走进亭中。而在对面,代表诸葛诞前来的,并非诸葛诞本人,而是其麾下谋主蒋班。
蒋班一身戎装,按剑而坐,目光如电。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中仿佛有火花迸溅。
“贾中郎,别来无恙。”蒋班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胜利者的倨傲,“我家将军军务繁忙,特命末将前来。不知司马大将军有何见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