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起那把瑶筝假借她人之手,现下正在江临烟的手中娉婷袅娜,合欢忽地发现,有些反胃的紧。
“阿欢的高山流水,素来是孤王的治愈良药。”低低的笑声自屋内传来,合欢几乎可以想象的到,赵瑾坐在案几之前,面前摆着一壶上好的薄酒,笑容温柔。
“王上总是听不腻,我都弹得有些疲乏了。”女子轻笑一声,语气里却没有倦怠,而是习以为常的暖意。
姜衍说,赵瑾瞒着阿煜的死,不让‘她’知道,而听着里头女子的语气,她不得不承认,姜衍没有骗她。
江临烟既是装作是她,那么自然要连带着亲情也要一并造假,若是她得知阿煜的事情……又如何能够这般轻松自得?
“你若是疲乏,便一同和孤王喝杯酒。”暗影卓卓,她隔着朱门,望见那娇弱的身子被拥住,一时间宛若倒刺,疼的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合欢来不及思索,只狠狠推开那扇朱门,自黑暗中露出脸来:“王上听了十年的高山流水,没想到还是辨认不出来啊!”
她攒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就这样蓦然出现在赵瑾和江临烟的面前。
彼时,赵瑾拥着合欢,两人半皆是半坐着,姿态极为熟稔亲密,一如她与赵瑾大婚的那几年……
“江贵妃还知道孤王是王上?”他就像是没有听见她的那句诘问一般,只眯着一双眸子,宛若积蓄着怒意的雄狮:“孤王记得你现在该是在禁足才是!”
说着,他逡巡一圈,盯着屋外如大梦初醒似得的宫人,瞳孔冷戾:“没有孤王的令,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王上听了十年的高山流水,当真是辨别不出其中差异?”她固执的站在原地,只眸光落在一旁,顶着她的面容的江临烟身上。
“江贵妃觉得我是好欺辱的?”那女子不作驳斥,只冷笑一声,极为镇定:“宫中许多人都知道,王上几乎夜夜都要听我奏乐,江贵妃这般作态,又是要迷惑谁?”
她的话音落下,赵瑾便皱起眉头,厌恶的看向合欢:“江贵妃若是不要这颗脑袋了,孤王不介意让人摘了它!”
一字一句,皆是不悦,听得合欢忍不住笑了起来,神色凄凉:“我果然是骗了自己啊!”
是了,她一直欺骗自己,赵瑾只是被江临烟迷惑,毕竟那女子顶着自己的皮囊,说话做事都学着她素来的样子……可她究竟是忘了,若是他当真如此爱她,自是不会整整半月的朝夕相处,还挑不出一丁点儿的怪异。
“王上,阿煜死了,对么?”她站在他的面前,笑颜如花,何等空洞无力。
她问:“是王上容不下他,对么?”
有那么一瞬间,赵瑾脸色微暗,唇角抿得很紧,一如幼年时候他诵不出治国之道那般……心慌、不安。
“江贵妃,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他矢口否认,已然是信誓旦旦,毫无破绽:“孤王同阿煜情同手足,哪里会有什么容得下、容不下之言?”
可即便他否认,他笃定,合欢也已然得到了答案。
她的幼弟合煜——死了……真真切切的死了,死在了他信任的君王的手上,死在了她最爱的人的手上!
她想过姜衍在诱骗她,想过阿煜其实还活着,也想过这其实只是一场梦,梦醒过后,一切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可她没想过,结局会是这样。
“赵瑾……”她抬眼看他,眉眼寂寥:“这须臾数年里,我以为你爱我至死,却不曾去想,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浮梦荒唐罢了。”
一步、两步,她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在赵瑾和江临烟尚且没有回过神之际,已然触到了那瑶筝。
低下头,眼底发红,合欢却还是咬着牙,淡淡笑了起来:“这是阿煜送我的瑶筝,他如今既是死了……那么便是谁也沾染不得!”
话音方坠下,她手中的瑶筝便脱手而去,‘砰’的一声被砸在了柱子上,四根緑弦齐齐断裂,再不复从前。
……
……
莫长安在一旁,看着合欢声嘶力竭的质问,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被押走,随着那瑶筝弦断的那一瞬间,她的心也沉到了深渊,念想蓦然就被斩了。
分明只是梦中的虚无,可偏生就是这样的残酷与真实,以至于莫长安一个局外人,都看的有些悲切。
这浓烈的惆怅和惘然,就像是张牙舞爪的幽魂,将人性剥开,露出里头的鲜血淋漓。
莫长安站在朱门之外,望着那苍穹之下,立着的熟悉身影,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王后娘娘终归是看清了罢?”姜衍侧着身子,目光随着合欢的离去,变得愈发幽深起来。
这样的姜衍,是莫长安所不曾见过的,他阴冷、孤寂,说不上多么可恨,即便隔着那冷冰冰的面具,也叫人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他一个人只淡淡说了一句,便兀自转身,就像不曾出现一般,黯然无声的消失了。
就在那一瞬间,梦境中的一切忽地沉寂下来,那原本还光影斑驳的朱门内,一刹那便停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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