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忽然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可是,你叫什么?我总觉得你每日每日都来呀?”
“阿池。”他有些不好意思,只讷讷的说:“我叫做阿池,你呢?”
“阿芝?阿芝?”她带着一口不纯正的音儿,重复道:“你叫阿芝?”
“是……阿池。”他纠正:“不是阿芝。”
“阿池?”她又咯咯咯笑了起来,像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只道:“阿池,阿池!”
她满心欢喜,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唤他的名字,这让他心中一时间像是打翻了蜜糖那般,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无以言表。
“那……你唤作什么?”他问,纵然面色依旧,清冽淡然,可独独的那份惊喜,却令他难得有了几分别样的情愫。
“我?”清莲点点,露出尖尖的一角,就像是伏在水下的姑娘,摇了摇头,甚是懵懂:“我不知道……我没有名字呀。”
她说着,又望着他,笑起来:“不是你一直陪着我么?那你该是知道我的名字,对不对?”
他思忖,好半晌,才回道:“昙芝……阿芝,如何?”
寂寂昙花半夜开月下芝兰婀娜来。
“好名字,好名字!”清莲烂漫,水花被她拍的四溅起来,落在他的眉心发梢,可他却没有丝毫不悦之意,只弯唇笑着,眸底璀璨生烟,仿若整个世界,只剩下一个她。
……
……
说到这里的时候,离池神色微微有些恍惚,他直直望着榻上的女子,眉眼一如千年前那般,温柔如初:“阿芝的名字,是我起的,哪怕她后来忘了许多事情,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名字。”
她忘了很多事情,忘了他,忘了爱,忘了一切的一切,可独独没有忘记自己的名字,这让他既是欣喜,又是伤情,可终归他没有忘记这些,便足够了。
“阿芝七百岁的时候,修成了人形……”他絮絮叨叨的说着,有时候看着,不像温子良,更不像忘尘,而像个迟暮的老者,眼底满是回忆与缱绻,仿佛岁月远去,心爱的姑娘依旧扎根在他的心中,未曾离去。
正如他所说,昙芝七百岁的时候,从一个只具着神识的莲花精,修炼成了少女婀娜。他永远记得,那日夕阳正好,她自水中娉婷而来,悄无声息的便到了他的身后,一双娇柔的素手,遮住他的眸子。
“阿池,快猜猜我是谁?”娇滴滴的小姑娘低低笑着,她故意端着一腔与自己寻常时候说话的口吻不同的嗓音,笑容明媚。
“阿芝,我知道是你。”他压抑着心中的惊喜,明知道身后小姑娘此时已然幻化了人形,却还是按捺着喜悦,刻意使自己瞧着冷静几分。
“不是我,不是我!”她孩子气的扬唇,道:“再猜,再猜猜。”
“那……是山下的王姑娘?”他心下无奈,却还是依着她,宠溺道:“再不然,便是山上的闭月?”
她一听闻什么王姑娘,什么闭月的,便冷哼一声:“哼,你果然还认得那么些女子,真真是不要脸,不知羞!”
小丫头片子,不过几百岁年纪,个头也小小的,瞧着就像是凡间十二三岁的姑娘那般,气鼓鼓的瞪着眼睛,看也不看他便松了手,‘咻’的一声化成了原型,入了这明镜台一池的水中。
“欸,阿芝。”他转身,见着池边满是溅起的水花,半是宠溺,半是笑意稀松:“你可是恼了?”
“恼什么?我没有恼!”她露出一半的莲叶,赌气道:“你有什么闭月羞花也好,有什么王姑娘、李姑娘也好,等着我过两日修为稳定了,便也自己下山去!”
“你下山做什么?”离池笑着,戏谑问:“莫不是寻那王姑娘的事儿?”
“呸!谁要找王姑娘?我找王公子。李公子不行吗?”她叶边儿一甩,顿时拍起一阵水花,溅在他的衣袍之上,打湿了他的衣襟:“难道就兴得你找凡人姑娘,不兴我找凡人公子?”
“嗯,你不能找。”他叹了口气,道:“那王姑娘今年八十有三,你若是要找什么王公子,恐怕也是八十有三的老者一个。”
纵然她从未下过山,他也与她说过,凡人须臾百年,命数寥寥,不像他们千百年也不老不死,光阴对凡人来说,向来极为残酷。
“那我不管,我便上山,找一找兰若寺的秃头和尚,我就不信那么多的凡人和尚,没有一个不被我所劝服!”她气哼哼的说着,到底年岁尚小,并不知情爱一事,并非‘劝服’二字可以概之。
“劝服什么?”离池道:“劝服他们……欢喜你?”
“对!就是这样!”她立即回道。
“真是个傻姑娘……真傻。”他闻言,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触,顿时摸了摸她的脑袋。
冰冰凉凉的莲瓣,依旧没有要开的趋势,可这些与他来说,早已没了最初的执拗。他甚至有些淡忘,当初是何人与他说:这株清莲开花之日,我便带你回九重天,让你千年修为,也得到飞升。
“呀!”似乎这触碰,让她稍显不自然,就见下一刻,她发出一声惊叫,转瞬间莲瓣消失,只余下一颗漆黑漆黑的小脑袋,露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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