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再一次顺着年轻人的手指,看向后面人群当中的长者。看上去跟我的年纪差不多嘛?但是身子结实,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只不过,脸上的皮肤皱褶多了些,总的来说,他比一般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们显得挺拔和利索。
“那你觉得,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误会?”
这个时候,坐在一旁没有说话的李老,已经听出了老村长浓郁的云南口音。对的,他一定就是云南兵,泰北孤军的一员。说不定,曾经跟自己也是同一个部队?同一个长官?但是,自己那个时候算是个逃兵。因为轮不到去台湾的机会,故下决心开溜了。那段往事不怎么光彩,此时也不是拉家常的时候,不提也罢。李老心想。
“坦白说,我是真不知道。但我大哥说,二哥小时候爱梦游,会不会是在梦游的时候,以为自己误杀了满舅,所以爬起来就逃跑了。那个时候,他只有十三岁。”完全是实话实说,亦兵这时没想施展任何阴谋诡计。
素察李咧了咧嘴,浅笑了一下,觉得有点无厘头。然后,他侧过脸来,看了看李老:“丕(大哥),您是……?”
“丕”即为大哥,说明素察李的态度有所和缓。
李老先生自我介绍道:“哦,不好意思!我也姓李,跟这位小李先生是老乡,也是湖南人。前一阵回老家探望,认识了李先生,也听说了这段奇闻。这不,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什么忙?”
亦兵赶紧接口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您们看,我都忘记了介绍李老先生。他是我的朋友,是个大好人,怕我不懂泰语,所以过来帮忙。”
听到这里,老村长接着问李老先生:“那您怎么看这个事?”
“哈哈这个事,我还真是说不好!只不过这次回到老家,见过他们三兄弟的母亲,好一位慈祥的老人,跟我俩的年纪相仿。丢了一个孩子以后,眼睛都哭瞎了!盼着儿子能够回家。”老人家也是实话实说。那个三十双手工鞋的感人故事,此时不提也罢,免得走偏了主题。
这个时候,大房子里的所有妇人们,全都紧张地透过大门和窗户看着屋外。
此刻的阿香,却想起来了清迈的那位銮布:颂猜的三大劫难?她掰着手指算呀算,该从那一次算起呢?这么些年里,自己流产过一次,丈夫的腿被打断过一次,其它方面还算平静?那场巨大的海啸,差一点就夺去了丈夫的性命!所以说,三次已过了?或者,孩子流产的那次,不算丈夫自个身上的劫难?那么今日此时,丈夫他认不认满舅的,不该是啥子劫难呀?但是,孩子他爸的状况实在让人担心。
同是这一刻,端坐在后院佛塔面前的颂猜,正想着法子静心打坐,以进入那种虚无的冥想状态。但脑子里面的杂念太多:四面佛呀四面佛,按照左手顺时针的方向,她可以保佑每一位虔诚人的事业、爱情、财运和健康。但是,此刻的我该祈求些什么呢?
愿天下人四大愿望都能实现!大家好我就真的好!我只求得内心的平静。但是,我的恐惧来自何方呢?满舅似乎已是死而复生,估计三弟已经把他老人家带到了门外。想起满舅,最多的还是他老人家和舅妈对自己的好,还有一位喜欢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秀云表妹?当然,当自己顽皮的时候,那种撩刷的抽打也是格外无情。想起后者,颂猜的身上有种莫名的瘙痒和钻心地疼痛,那是一种可以让五脏六腑都颤抖起来的疼痛。
在无名寺的时候,我是很容易进入四大皆空,完全无我的状态;“五节”我自认已经做到;师傅要我喜乐一些,自己也一直在尽力。但是,要想办法忘记过往的痛事,就像是还未痊愈的伤口,伤疤却要被无情地揭开一样……也许,是一种想家却不敢回的疼痛?我可能该回到家乡去看看,见一见尚在人世的母亲,在她老人家的膝下极尽了孝道之后,自己的内心才能得以安定?对呀,应该带着孩子们一起回家去看一看。
……
“就是为了让他们舅甥相见一下,别无他求。”亦兵已经下定决心,不打算把二哥“绑架”回去。能够找到二哥,已经是最大的喜事。李老说过分两步走的,不要太性急。
“如果你二哥坚决不肯回老家,千万不要勉强!”老村长提出了最后的要求。他已经断定,这不是件大不了的事。颂猜那孩子,只怕是因为童年时的什么心理阴影,至今还无法忘怀。
“不勉强,一定不勉强。让我二哥知道一下,他并没有误杀满舅。”亦兵有些兴奋地答道。
“我也跟您打个包票。如果李先生他兄弟俩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我一定叫移民局赶他们出去。”李老先生一激动,也讲了这句不伦不类的狠话。
之后,老村长的左手做了个悄悄的手势,四指握拳、拇指尖往上一指。
亦兵觉得自己已经看懂,意思就是OK啦,楼上的那只枪,就不用瞄准自己的头。赶忙致谢!他伸出双手,做出了一个多谢的拱手礼。
老村长笑了笑,看着亦兵问道:“当过兵?”
“对。大叔您眼力好!”亦兵答道。他心里想着前面走过来的时候,双手半举身子旋转一圈,应该已经暴露了自己在部队里呆过。
“干什么的?”
“侦察兵的干活。”亦兵老实地答道。
“侦察兵?那还寻了三十年,才找到你的二哥?”
……听到这里,兴奋的亦兵已经无须辩解。他知道:二哥的这位岳父,已然放行。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嘛?害得我们如此辛苦。回头再找二哥算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