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鸹断翅长飞,摇摇晃晃,一炷香的功夫已是支持不住,右翅一抽,直直坠落下去。眼看着屁股着地,身子要四分五裂,她急忙翻了个身,以精心淬炼的巨喙向下,噗嗤一声,来了个倒插秧。她挣扎起来,吐出满嘴的污泥尘垢,不禁泪流满面。被降妖人摧毁了苦心经营的金翅宫倒是事,金翅门一败涂地更是事,毕竟也没几个人知道。哪怕断翅,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可怜的是朝夕相处的孙儿被歹人虏去,生死不明。
她与王侯一人一妖,来也是大的缘分。那年神木大火,一群降妖人围攻神木老祖。神木老祖固然法力无边,即将渡劫飞升,更上一层,可是面对源源不断的降妖人亦是心有不逮。眼看就要吃大亏,数千年的功力修为毁于一旦,哪知那帮降妖人似乎不是一派,且互相提防,嫌隙很深。即将大功告成之时,一方耍起了阴招,引得双方火并。从早打到晚,死伤无数,剩下的几个伤痕累累,再去寻时,哪里还有神木老祖的影子?老鸹那日路过,嗅着血腥人味,见了满地尸体,血流成河,大喜过望,过冬的粮食算是齐备了。翻腾捣弄间,见一女子怀中压着一物,翻来看时,却是一个巴掌大的婴儿。那婴儿本欲放声啼哭,一见老鸹,先是一愣,伸出手摸她的巨喙,反而咯咯笑了起来。老鸹心头一震,飞身向后跃出三步,又探头向前,细细打量。原来她曾有一个孩儿,几百年妖龄,嫌在神木林中修炼进境甚慢,不辞而别,不知去哪里远行去了。她一见这婴儿,忽然想到幼年时的孩儿。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老鸹回忆起初遇孙儿时的情景,仿如昨日。可眼下,孙儿被擒,她的心一下子被人掏空,也不顾千年老妖的脸面了,正要放声嚎啕大哭一场,猛然听得一阵忽深忽浅的脚步,连忙禁声,强忍泪水。这脚步声熟悉非常,却是神木林中一个大大的冤家。她心下恼怒,暗道,“不偏不巧,偏遇到这龟孙儿,别过来,别过来,眼下不是跟他晦气的时候。”
脚步声响了一阵,忽然止住,须臾,渐渐往回。老鸹暗松一口气,那脚步忽又一高一低,疾速返身。老鸹脸色大变,躲是来不及了,只得张开右翅,覆住周身,尽力将伤情遮掩过去。来人一掀藤蔓,愣了片刻,大叫一声,“喝,你在这里!”
老鸹抬头扬眉,见果然是老冤家,一个癞头跛足的中年汉子,此人在神木林也有几百年了,处处跟她作对,互相看不顺眼,大大的争吵斗殴也有几十回。这会儿若是让他瞧出自己受伤,怕是有的受了。她横眉挺胸,道:“怎么,又想找打?”
癞头汉子瞧着奇怪,绕着她的四周转了两圈。老鸹心下咯噔,担心被他瞧出破绽,正要挥翅横扫,让他离远点,只听汉子道,“你是被人打了?在此处疗伤?”
老鸹脸色一白,兀自不承认,卯足了劲儿大声道:“放你娘的狗臭屁,神木林有哪个敢伤老娘?”
“神木林没有,那外来之人呢?”汉子微微一笑,道,“是一群矮个胖子吧?”
老鸹大惊,他怎么知道?正要再撑一撑,又听汉子劝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别装了,省点力气躺下吧。”话音未落,汉子腿脚一软,竟是跌倒下去,嘴角缓缓流出一丝黑血,显然已是伤重。
“你怎么?”老鸹大惊。
“妈的!三个胖子围攻老子的水晶宫,将老子打成重伤,抢了老子的毒珠。”汉子虽然虚弱,却仍是痛骂不已。
老鸹一时间思绪纷飞,电闪雷鸣,心道,你叫我别装,留着力气躺下,你自己却装得可以。又想,胖子们不仅围攻自己,也围攻了癞头毒蛙,还抢了他精心炼制的法宝毒珠,不知道有没有对付其他老伙伴们?转念又道,七个胖子围攻自己,只派三个围攻癞子,显然更加重视自己一些,心头不禁一宽。不知道这些胖子是什么来路,意欲何为?这般胡思乱想间,癞头汉子已然抹了唇边的黑血,翻身坐起,盘膝打起坐来。
打了一会坐,汉子想到什么,眉头紧皱,心烦意乱,大叹一口气,道,“可怜我那水晶宫,竟被人强占,从此无家可归,露宿山林,一战回到几百年前。心痛啊!”
原来这癞头汉子乃是一只牛蛙,原是一道城中美味,街头巷尾、家家户户,每到时令、逢年过节皆食牛蛙。他兄弟姊妹,要么被红烧,要么被油炸,要么被十三香,只有他一只侥幸逃脱。好不容易来到这世外桃源般的神木林,锐意修行,百炼成妖。一晃几百年过去了,他怀着满腔怒火,潜入城中报仇,谁知当年残害他全家的吃铺倒闭的倒闭,拆迁的拆迁,仇人更是一个不见,全都化成灰了。他有意找烹食牛蛙的店铺算账,却不料世风已变,大家都流行吃龙虾了。呜呼哀哉,痛心不已,他只得去城外乱坟岗撒了几百泡尿,希望老有眼,能尿到仇人坟上,也算不枉此校汉子沮丧地回到神木林,更是把心思放在修行上,建了一座水晶宫,有意与东海龙宫一较高下,将来修为大成,去往地府,或许能找到仇人踪迹。没想到马失前蹄,被三个凡人胖子给搞定了,当真痛心疾首,又羞又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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