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源源不断地吸入老头儿口中，顺着咽喉，汇入胸膛，胸腔起伏，插在胸前的短刀叮铃铃响个不停。张北只觉得一阵诡异，大骇之下，浑身酸软，竟是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完全成了待宰的羔羊。他脑袋文一声，斜眼瞧着不远处昏迷的胖子，心中好生愧疚，同时暗骂自己蠢笨，竟着了妖怪的道，眼下无法，死亡的阴影又笼罩过来。
老头吸得爽利无比，原本暗如焦炭的面颊变得红润饱满起来，正要大口狂吸，忽的眉心一抖，不知怎的，一掌拍向张北腹部。这一掌劲力之大，将张北拍出三丈之外。他连翻两个跟头，甫一站起，便又趴倒在地，狂吐鲜血不止。
“子，你到底是人是妖？还是人妖？”老头圆润的面颊又枯瘦下去，大口大口呕吐方才吸食的血液。血液中鲜红与黝黑混杂，想是不止张北的血，连老头本身仅剩的血也倒赔出去。
张北好不容易止住血，抬起头，不明白老头话里的意思，只怔怔地看着他。见他狂吐不已，仿佛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遭到了身体极大的排斥，大为困惑。
老头呕吐稍定，已是虚弱不堪，眼神晃了晃，猛的一亮，又迅速黯淡下去。他未及擦拭嘴角，亦不理问话的张北，忽的纵身一跃，乒在地，下巴磕到石块上，亦不管疼痛，挣扎着向前爬去。张北看出来，他是爬向不远处昏迷的矮胖子。这一段距离不长，他却爬得犹如蜗牛，异常艰难，每挪一寸便痛苦万状，但是不知为何，仍然砥砺向前。张北摸了摸脖颈上的牙痕，嚼碎了草叶敷在上面止了血，恍然想起刚刚生死一线的恐惧，一阵后怕，心有余悸，只远远地望着老头摩擦自己。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老头终于爬到矮胖子身边，精神立时振奋起来，探头就要够他的脖颈。张北有意上去救那胖子，免得被妖怪吸食干了，可是方才的恐惧仍然笼罩心间，即便他知道妖怪已然半死不活，仍是不敢上前。他撇过头去，不忍直视，过了片刻，却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妈的！真是亡老夫啊！”张北好奇，回头一瞅，只见老头趴在矮胖子身上，竟呜呜呜哭泣起来，边哭边抱怨，“你这死胖子，怎么不多撑一会儿呢。”想是胖子已然挂了，而老头不知什么原因，不能吸食死饶血。
“我，子，你到底是人是妖，还是人妖？”老头哭了一阵，心情倒是平复下来，扬起头，瞅着张北道。远远望去，眉宇神态颇有高人风范，只是面如焦炭，又老泪纵横，不免滑稽万分。
“我、我……”张北仍是不解他问话的意思。
“唉，算了，反正你的血我也吸不得，知道了又能怎样。”老头叹道。
“为、为什么？”张北好奇心起，忍不住问道。
“老头只吸活饶血，不吸妖血和死人血，你要么是妖怪，要么是死人。”老头道。
张北听了，沉吟不语，心想，这老妖怕是老糊涂了，自己明明是活人呀，他却不能食，又或者是重伤之下，味觉出了问题？不过也好，正因为他老了又重伤，自己才捡回一条命，不如趁早走了，省得再起风波。
“唉！”张北正要拔腿逃窜，又听到老头长吁短叹，略一迟疑，驻足聆听，“想我神木老祖，那是经纬地的大才呀！不当个雄霸一方的妖侯，做个威风凛凛的妖卫总是没问题的呀！可怜被这群宵暗算，惨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古涧之中，威名不显于妖族。世上有几人知晓老头修炼到了神功造化，即将渡劫飞升呀。”张北心头一颤，想起了师父白胡子，那也是渡劫不成，直接去见阎王了。
原来这老头是神木林的老土着，自号神木老祖，不知活了几千几万年，又修炼了几千几万年。像他这种没有修炼法门的老妖怪，光靠熬年岁，居然也在二十几年前突破了通幽境，即将渡劫飞升。可是就在准备渡劫的那晚上，神木林突然来了两波法力极高的凡人，一波白衣，一波紫衣，共三十几人围攻他一个。老祖打死十来个，终于力战不敌，险些丧命。幸亏关键时刻，对方搞起了内讧，白衣和紫衣互相厮杀，他这才侥幸捡回一条老命。可是那一夜重伤，须得再炼个百八十年才能恢复原本的实力。他原想深居简出，夹起尾巴做妖，却不料，这才过了二十多年，又是一波人进神木林捣蛋，还是一波看上去颇为可爱的胖子。这些胖子的实力远不如当年那波白衣紫衣，若是换作二十几年前，来几个杀几个，可是他早已不负当年之勇，竟然被这群胖子打得香消玉损，如何甘心？
神木老祖正自叹自怜，忽见一只乌鸦扑翅飞来，落到自己肩头。他识得这样的乌鸦，是神木林中一只妖的信使，自己闲暇无聊时偷吃了不少。这会儿并没有心情吃吃，他抽出乌鸦腿上的信笺，展开一瞧，随即又团上，心道：这帮妖要老头主持公道，老头都快挂了主持个屁公道，谁来替老头主持公道？这般想着，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酸楚。原来神木老祖虽然不显于妖族，但是在这神木林中却是地位颇高，勉勉强强也算一方霸主了。也许他此生唯一的成就便是罩着神木林几十只大大的妖怪，若是这般死了，只怕名声也跟着毁了，一辈子几万年就真的白活了。
“子，你过来。”神木老祖叹息一声，冲张北招了招手。
张北念着师父，正暗自神伤，见老妖奄奄一息，冲自己招手，不明所以。
“让你过来，听到没？”却是命令的口吻。张北理也不理。
神木老祖洒然一笑，自己在神木林骄傲惯了，死到临头还是这样，不免面颊一红，但是这红全被死灰掩盖掉了。他咳嗽一阵，道：“让你来自然有好处。”顿了顿，又道，“不管你是人是妖，你可知道妖丹？”
妖丹张北当然知道，那是妖怪身上的精华，修炼到一定的境界才能凝结。当初在鸡贼山，就那么一丁点大的碎丹，他和梁发财还当作宝贝似的藏着，后来救治蛮牛大哥，倒也有奇效。险些忘了，他还欠梁发财一粒碎丹，不知梁发财和唐晓芙他们怎么样了，以后能不能有机会还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