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如此,他却从未开口说过一字,仿佛,他心中忧伤,从来都是我的幻觉。可他越是如此,我越深知,恐怕即便为我,他此生都不可能原谅父皇。异地而处,想我也是不能的。
而如今父皇为讨好母亲,虽说未曾对哥哥赶尽杀绝,可我自小陪伴父皇身侧,十分清楚父皇杀伐决断维护政纲的手段。若不斩草除根,父皇决计无法安睡。亥弟说的不错,若真让父皇得知我日日与哥哥同在一处,决计不会再心慈手软。
如果,让他离开,果真是一种远离伤害的保护,我愿意此生不复相见,可每次一想到再也无法见到他的脸,却又受不了那份蚀骨心痛。
“哥哥……”
“房儿”他见我前来,立刻收了剑,来到我身边:“母亲要与嬴政大婚,可是真的?”他能这样快了解到母亲之事,可见宫中动向瞒不过他,亦可以让我确认,他从始至终,都未曾放弃复仇。
我静静看着他那双急切的眼睛,当真美轮美奂,让人移不开眼:“哥哥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对吗”
他垂下眼睛,歉意写在脸上:“房儿,并非是我放不下往日怨仇,实是母亲对嬴政毫无情义。若当真到了那一步,恐怕母亲命不久矣”
“房儿明白,她当年纵是抛弃亲子也要离宫的心意,房儿今时今日看的明白。如今回宫数年,亦不肯回转心意,想是此生都不能了。父皇那边,我会去说”
“嬴政追逐一生,恐怕不会因你劝阻便改变心意。莫要再去冒险涉水,哥哥自会再寻办法”
我摇摇头:“哥哥,离开这里吧,娘亲说过有一谷,可容重生人,你们去那里安稳余生,我便不再牵挂”
他听了这话,默默看着我,良久良久,才问:“你会随我一起走吗?”
我心中一动,这种期盼和渴望,何尝不在我脑袋里回来萦绕,若真的可以陪伴哥哥身侧,我纵是只有一日可活,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只是,我走了,父皇要怎么办,从前没有母亲,他便身影孤独,若再失去我,不知往后悠悠岁月,他可要如何渡过?我忍了忍心,终究说出狠话:“哥哥此举,莫不是想带走父皇最爱的公主,报复年迈父皇?”
他沉沉呼吸,终究笑了笑,泪光沉沉:“房儿,你可知,我三岁启蒙,六岁可独自通读百家,白日随负刍舅舅习剑,晚间扣开韩青舅舅书房,常常苦读至鸡鸣晨露凉。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不使母亲夜夜贴在为你亲手缝制你却一件不能上身的衣袍上忍声痛哭。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有一日寻到你,有能力带回你,为你衣食,护你长短,绝无二话。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我们一家团聚永守不离”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怕自己忍不住会抱住你,答应你,我怕你们走后,长夜漫漫,我却只能饱餐思念,别无他法:“我自小在这里生活,去不了别处了”我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是的,我不能回头,否则便是父皇的深渊
……
父皇仍旧与往常一般端坐在殿,手中的笔不停游走,却从不见案前奏本减少。清冷的深夜里,只肯是灯光投下的影子陪伴他。自小到大,似乎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他仿佛花园里那一弧孤独流淌的泉,寂寞到日夜不息。又仿佛是这大殿中的绕龙梁柱,孤零零撑着黑暗混沌的天和地。
“父皇……”我有些难以出口,但母亲与哥哥的命,终究握在他的手
“奥,房儿,怎么还未睡”他抬头看看我,独自拉拉肩头披着的外袍,继而垂眼忙碌。
我来到他的身边,伸手研开磨汁:“父皇纵有万事要忙,也该保重身体”
“恩”他沾下墨,继续提笔批阅:“天下初定,人心却不归一,今四方仍旧动荡,尚须一剂良药”
“只可惜,天下一统,只在古书所见,却无仿照之策,而我大秦做的是天下未曾有的事,也无从参照。着实耗费心力不假”
“周朝之事不可仿,若无分封,便无春秋百年,天下断无割据混战,朕,不仅仅要秦在朕有生之年一统四方,更要秦千千万万世永震天下”
“是”我应下,一时无话
“这么晚了,不必陪朕,去睡吧”父皇抬起头,再次看了看我:“明日朕要早朝,事务繁重,尚不知几时能归,可能会有群臣共进饭食,你就不必等朕用膳,奥对了,朕觉得夜里以凉,明日且去知会你母亲一声,早早上了炉火吧,免得耐不住”
我咽下唾液:“父皇急咳,素来畏惧这些,为何还要母亲早早上了炉火,难道您不希望多去几趟”
“你母亲畏寒成疾,几次因此气若游丝,朕想想都觉心中惧怕,宁愿午时与她太阳下短坐,也不想她命悬一线”
“父皇当真爱惜母亲性命胜过自己?”
“这是自然”他想都没有想,直接答出口
我仿佛握到一丝把握,起身下处伏地施礼:“父皇,既然父皇怀有此心,还请父皇收回成命,取消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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